说实话,在跑这一趟时,姜丑是存了一点私心的,那便是路过真定之时,有机会,不妨可以会一会这位罗大神笔下的常胜将军,只是,后来他打了退堂鼓,这点私心也就淡了下来。
只因为,一则,从大小眼张辽对待自己的态度可知,即便双方见面,结果依旧,人家是日后的万人敌,而自己只是一个黄巾蚁贼,相见不如不见,徒增烦恼尔。二则,如果没有记错,赵一枪此时,按照史家的推算,也就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大小子,远不是以后罗大神笔下那个长坂坡上七进七出忠心护主的白马银枪赵子龙,见与不见,也就那么一回事情了。三则,亲眼目睹过刘大耳三人的战场做为,姜丑不想毁去了赵一枪在自己心中的形象,不见也罢。
谁成想,冥冥中自有注定,在这样的场合下,以这样的情形,见到了日后叱咤风云的赵云赵子龙。
贼匪,朗朗乾坤,朝廷律法几个字眼从赵云的口中吐出,深深的刺痛了姜丑那颗傲娇的心。
难道这赵云也真的一如刘大耳一样,仁之一字徒有其名?难道那个白马银枪的青年在投效公孙瓒时所言“从仁之所在”也只是一个说词?
放下手中的弓箭,姜丑缓步来到岸边,距赵云二十步左右处站定。
“赵壮士,你所谓的朗朗乾坤,在我等被土豪盘剥,亲人死于非命之时它在哪里?你所言之朝廷律法,在我等赖以活命的口粮被官府夺走,饿得头昏眼花,奄奄一息之时,它又在何处?贼匪,你知我等这些贼匪都不敢捕捉自己的百姓为奴,向异族去换购宝马良驹之事,而那些士家豪族却干得风生水起吗?来,赵壮士,正好,你想站出来主持一个公道,那便给我这个贼匪顺便做一次主,请赵壮士让他们还我的兄弟回来,只有那样,我等愿意相信,这个世道还有律法可言。”
姜丑一句连着一句,越说心中的火气越大,猛的扭头,一指聚集在一起的十几匹骏马,冲着赵云嘶声怒吼。
“赵壮士,你可看清了那些宝马良驹,你可知道,他们是刚刚用三百多捕捉为奴的无辜百姓换来的吗?其中还有我的三个兄弟。赵壮士,我们不要这些劳什子的破马,你若有办法让它们变回我的兄弟,我等愿意相信律法,愿意引颈就戮毫无怨言,如此可好?”
赵云的弓箭在缓缓的垂落,他从这个贼子的眼中判断出,此人说的是真的。
该怎么办?
此时,十四岁的赵云,心有些乱了,一时没了主意。
家中大人亡于疫病,只剩兄弟二人相依为命。大兄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本来,赵云看着今日天晴,想出来寻摸点野物,给大兄补补身体的,前面的收获还不错,谁知追捕一只猎物来到这片密林之中时,却被这里的惨嚎喊杀声惊动。
师父曾言,“武者要时时胸怀仁义,义之所在,不倾于权,不顾其利。”现在,师父虽然离开,但是他的话言尤在耳,自己见到这贼匪劫杀之事,怎能不仗义出手,制止这种暴行?
只是,这暴行是让自己制止了,接下来的事情却让自小生活在赵家峪的自己没有了主意,人家的兄弟被捕捉为奴向异族换够了良马,人家寻仇似乎也是天经地义,如若此事,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自己一样会拎起手中的长枪,讨要一个说法的,人家做的没错啊。
赵云的脑子里已经成了一团浆糊,暂时理不出一个头绪了。
眼见着赵云的弓箭垂落,姜丑心中明亮,看样子,此时的赵云,还只是赵云,年岁应该不大,没有转变成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常山赵子龙。姜丑压住胸中狂涨的怒火,他心中清楚,白马银枪赵子龙,此时虽未到他的巅峰时期、高光时刻,但是,能不硬碰还是不要硬碰的好,立即趁势打铁。
“于大,过来,把你们进城乞食被捉为奴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向这位赵壮士讲述一遍,看看我有没有说谎骗人?另外,把你们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的这些恶奴在井陉县城中欺男霸女、残害百姓之事,也述说一遍,让这位赵壮士断一断,他们该不该死?”姜丑一连几句话,在几个关键词上咬音很重,心思灵巧的于大对于姜丑的心意自然是了然于胸。
放下手中的弓箭,于大来到姜丑身边站定之后,先抱拳冲赵云施过一礼,这才语带悲切的开口。
“赵壮士,我等几个伙伴,家中田地被乡中豪族侵吞,为了活命,常在井陉县城中做工渡日乞讨为生,八日前……”于大把自己等人的身世来历略做铺垫隐藏,言语凝咽的开始讲述他们的遭遇,说完这些,又把听来的井陉赵氏所做之恶行复述一遍。
凭着一副玲珑的心思,一时间,于大说的众人心有同感,悲由心生,义愤填膺,个个恨不得噬其血,割其肉,当场搏杀了这些贼人。
于大的话音停止,河道中静默无语,只剩下无数粗重的喘气声。
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小命不保!
此时,赵四已经忘记了疼痛,他的心如同他身下的坚冰一般,一片寒凉,透彻骨髓。
“赵壮士,如此?你还觉得这些贼奴不该死吗?”
姜丑的呵问叫醒了脑中一片混沌的赵云,只见他的一双利眼,从一众人和马匹之上扫过之后,不发一言,收回了弓箭,拎起插在地上的长枪,缓缓的退入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