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辽张文远,不是喝风吃土长大的人,他还是食得些人间烟火的。
况且,做为一个没落的土豪大户之人,许多的事情,他是懂得的,姜丑点出了愤怒的根由,让他的心里有了一丝的迷茫。
真的要放任不管?张辽的内心挣扎个不停。
许久,做为一个既得利益者,张辽心中的那份傲娇占了上风,他还是想试着阻拦一下。
“姜丑,他们为富不仁,自有朝廷律法,你怎可,怎可行此贼匪之事?”张辽瞪着他的大小眼,梗着脖子辩解一句。
贼匪二字从这大小眼口中吐出,又一次刺激到了姜丑。
“张文远,老子早就是个贼匪了,你不是刚刚才知道吧?贼匪,老子这个贼匪,没去盘剥过一个黎民百姓,没有逼良为奴,也没有逼死沟底的那些婴孩,老子为什么会变成贼匪?你别告诉我你张文远心中不清楚。我这个贼匪又怎么了?老子这个贼匪自思,要比那些人前满口仁义道德,人后指使豪奴仆役对黎民百姓敲骨吸髓,盘剥民脂民膏的牲畜要强些。”
一声嘶吼,心中怒火尤自不能平息,姜丑盯着张辽,口中说个不停。
“张文远,我这个贼匪,没读过书,尚且听过,‘衣食不足,盗之源也;政赋不均,盗之源也;教化不修,盗之源也。一源慢,则探囊发箧而为盗矣;二源慢,则操兵刃劫良民而为盗矣;三源慢,则攻城邑略百姓而为盗矣,此所谓盗有源也。’来,你张文远告诉我这个贼匪,圣人说的对不对?”
一个问题问完,张辽哑口无言。
姜丑看着大小眼中怒火渐消的张辽,心中的闷气总算出去了不少。
“张文远,我姜丑这个贼匪,在你的眼中,可能不如一只蝼蚁,但是,蝼蚁也是一条贱命,也有在这个世道生存的权利。”
“皇亲贵戚、世家大族,还有如你等一般的土豪大户们,吃着我们这些蝼蚁们耕种的粮食,穿着我们这些蝼蚁们织就的绫罗绸缎,住着我们这些蝼蚁为你们营造的高门大宅,用着我们这些蝼蚁为你们养的高头大马,到头来,我们这些蝼蚁反而食无一粟裹腹,身无片麻遮身,居无片瓦挡寒,要冻饿而死、要劳累而亡,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你们的吃穿用度、衣食住行,哪一样不是我们这些蝼蚁流血流汗弄出来的?反过头来,你们吃饱穿暖,反而对我们这些蝼蚁予取予求,生杀无度,天下又哪里有这样的道理?蝼蚁怎么了?蝼蚁尚且偷生?贼匪怎么了?贼匪也要活命。”
“常言道,‘杀人者,人恒杀之。’方今之世,有千千万万如我这般的蝼蚁,在生死之间徘徊、哀嚎、哭泣。为何?就因为你们这群高高在上的人上之人,不给我们留一条活路,所以,我们想要活命,只有拿起刀枪,杀了你们这些杀人者。”
姜丑的这一席话说完,眼见的张辽手中的短刃垂落下去,大小眼中,一片迷茫又带着一丝痛苦之色。
话说到这里,口干舌燥的姜丑停住了口,不知何时,根叔等人,已经聚集在了他的身周,所有人望着张辽这个大小眼,一幅虎视眈眈的模样。
“张文远!”
歇一口气,姜丑一声高喝,让眼神迷茫的张辽清醒了过来。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拒之?成者为王,败者寇,这些道理,相必你张文远不会不懂吧?高祖斩白蛇,振臂一呼,自那时起,他也是一个贼匪,直到他坐上了未央宫中的那把椅子,他才从一个贼匪,变成了开汉的高祖皇帝。张角,本来想坐那把椅子,可惜,本事不够,变成了别人加官晋爵的垫脚石,而我,则变成了贼匪。我姜丑自知,没有他那么大的志向,也没有能力去坐上那把椅子,所以,我姜丑和我身后的这些父老兄弟所求的,只不过是找一个地方,按我们自己的想法苟活一生。”
“当然,我这个贼匪,可能脾气有点大,容不得一些畜生行径。此时,我姜丑还是那句话,这个坞堡,我誓必破之,就想为沟底的婴孩们讨个说法,就想让自己的这口闷气散去。如你张文远还要执意阻拦,也想用我和我身后父老兄弟的脑袋做你的晋身之资,那就没什么好说的,我姜丑和这些父老,只能拼上性命和你做过一场,如我们死了,一了百了,假如苟且得活,破堡的事情还是要做。贼匪也是人,也是男儿大丈夫,在我姜某的心中,一样有一个准则,男儿大丈夫,当有所为有所不为;男儿大丈夫,当按自己的良心而活,活出自己的风采。”
姜丑看着面前的张辽,要说的话,索性一次讲透。
“方今之世,乱世已临,不出数年,必然会诸侯林立,盗匪满天。那些士家大族、高官勋贵们,此时已然看出了苗头,纷纷开始为逐鹿中原,做着他们的准备,又有何人,会来关心我们的死活?张文远,我这个贼匪,尚能看出些眉目,你这个豪族子弟,难道就没有一点感知?今天,我姜丑看在你尚算得一个人物的份上,和你啰嗦这么许多,希望你能明辨这个世道,为今后的乱世做点准备吧,我言尽于此,望你思之,慎之。”
终于将自己想说的话一股脑的说完,看一眼面前的大小眼,姜丑丢下这个五子良将,转身而去,众人随在身后,只留下一个伤病未愈的大小眼,愣怔在原地。
“阿吉哥,你要小心些,以后离此人远点,他身手不差,防止他暴起伤你。”紧跟在姜丑身后的疙瘩,看一眼张辽,忍不住告戒一下姜丑,他只是不想事,有点没心没肺,并不是不懂事,刚才张辽身上散发的杀气,疙瘩是能感觉到的。
“阿吉,还是听疙瘩的,不可大意。”根叔在边上附和一句。
“知道了,根叔。”姜丑应了一句,又开始转移话题。
“疙瘩,此人应该不是背后伤人之人,不必太过担心,对了,你和他动手,胜负几何?”姜丑来了兴趣,边走边聊。
“现在,他死我活,以后以命相搏我死他活,但是,我也不会让他落得多少便宜,放心,阿吉哥,有我在,他休想伤你。”疙瘩没有考虑,直接给出了答案。
明白了,疙瘩这个憨货心中还是有数的,并不是那么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