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从夏要进学,肯定不能第二天就去上,需要一定的准备,但消息先慢慢传开了。
得知安王家的女儿要来读书,上书房的人反应各异。
几个教书的大儒私下唏嘘感慨。
“陛下实在是太严格了,安王府家的小郡主才多大年纪呀,这就让来书房读书了。”
“说的就是,其他孩子起码都是五六岁才送来,这个属实太年幼了。”
“嘶,陛下不会以为全天下三四岁的小孩都是跟她三四岁时一样聪明吧?”
“哎呦你别说,陛下没准真是这么想的。”
在上书房里读书的学生们也悄悄议论此事。
“听说安王叔家的妹妹也要来了。”
“安王叔家的妹妹?谁?”
“前不久才被陛下封了万春郡主那个,听说还是陛下亲拟的封号。”
“啊,我知道了,据说本名叫从夏,因此陛下说‘从夏何从,当是从盛春来’,于是封了万春郡主。”
“不是吧,陛下对她这么好?凭什么啊,就因为她父亲是安王叔吗?”
“可安王叔家其他孩子也没见陛下额外青眼啊。”
上书房本就是皇家内部学院,在这里读书的孩子全是王爷公主家的子弟,或者零星有那么两个功臣之子。
大家消息灵通,能得知许多外界无法得知的事情。
比如外面只知道陛下比较亲近安王府——这很正常,毕竟陛下小时候被安王的母妃抚养过一段时间,但外面不知道陛下对安王府的小郡主这么好,还亲拟封号,这待遇没有几个人有呀。
“我也想让陛下为我拟封号,我要是今年拿了第一,能求这个恩赐吗?”
“呸!别做梦,第一是我的!”
“表哥,上次是我让你,这次我可不会再让你了。”
“谁用你让?我们找人评评理!承章,你说,我和我表弟谁的学问好?”
被叫住的完颜承章没有像以往一样和气地劝解两个人,他有些出神地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陛下很喜欢这位万春郡主吗?”
“应该是吧。”回答的人也不确定,只道,“陛下很忙,并不常见皇室子弟,你看你在宫内也没见过几次陛下吧?但是万春郡主已经进宫单独见过陛下好多次了。”
完颜承章点点头:“这样啊。”
他虽然身份尴尬,但处境并不算差。一来是大虞皇室自恃气度,不会故意刁难一个寄人篱下的孩子,他的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比照着亲王之子各个郡王的待遇来的,二来是他性格温和稳重,不惹人讨厌,相反,在一众同龄的调皮孩子中还显得有几分讨喜。
因此在上书房内,他虽然没有什么知心好友,却也没有被冷落孤立。
得益于跟同窗们的和谐相处,完颜承章知道很多事情,可能一时半会儿没有用,但他相信天长地久的,总会派上用场。
***
时间眨眼间又过去了几年。
这一天,秦苏刚从宫外检视铁路回来,正和叶衍一边散步一边商讨铁路开通后会给沿岸带来的农业冲击商业变动,就听到远处忽然有鹅叫声。
秦苏声音一顿,侧过脸望去:“哪来的鹅叫?”
旁边的宫人连忙去查看情况,少顷后返回,禀告秦苏:“回禀陛下,是有人落湖惊动了湖中的鹅群,引得鹅群追逐,这才有了鹅叫。”
“哦?”秦苏来兴趣了,“有人被鹅追?走,去看看。”
她牵住叶衍,往声音最嘈杂的方向走,等走近了才发现,原来落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完颜承章。
她到的时候,完颜承章刚制伏一只大白鹅。
十四五岁的少年人,身量颀长,一手抓着鹅颈,一手捋过湿漉漉的长发,散乱的衣襟半开,露出带着薄薄肌肉的宽阔胸膛,上面还有滚动的水珠。
他就这么站在湖边阳光里,可以说是男色可嘉。
秦苏一眼扫过去,就看到不少宫女都脸色绯红眼神飘忽。
宫人们见到秦苏纷纷行礼,完颜承章似乎慢一拍才听到大家喊的“陛下”,匆忙回头,碧绿的眼睛跟秦苏对视一秒,瞳孔清澈干净又漂亮。
他怔了怔,才赶紧将手中的鹅扔出去,收拢衣襟行礼:“承章见过陛下。”
衣衫湿透,一时拢不好,反倒将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秦苏打量了他一圈,似笑非笑地翘起唇角:“不必多礼,朕只是在附近散心,听到动静过来看看。”
秦苏重视教育,这几年也去过上书房几次,甚至还亲自讲过两堂课,和完颜承章并不陌生。
楚从夏偶尔也会提起他,说他喜欢献殷勤,搞若即若离的关心,总找她聊天,烦的要死,她现在忙着学习,哪有时间理他。
秦苏本来没将这个人太放在心上,草原现在完全在大虞的掌控之中,她将其收为行省是早晚的事情。
一个完颜承章能改变什么?又能做什么?
但显然,完颜承章有自己的想法,并且思路很独特。
他顶着秦苏注视的眼神,羞愧道:“是承章惊扰圣驾,打扰了陛下散心。”
“无妨。”秦苏悠悠道,“既然落水了,还是早点回去换衣服休息吧,毕竟……”
她颇有深意的停顿一下,目光在完颜承章的身前停留片刻,接着道,“你现在看起来很容易受风寒。”
完颜承章仿佛明白了秦苏的未尽之意,飞速抬头看了一眼秦苏,表情是恰到好处的狼狈和害羞。
“是,多谢陛下关怀。”
退下之前,他感觉有股视线冷冽警惕,不用转身他都知道是谁。
但是他不在乎。
哪有世人不爱俏?
皇帝当然也不例外。
这么多年来,陛下身边除了叶将军连一个宠爱的对象都没有,这根本不合常理。
一个大权在握的君主,怎么会不想要更多的美色呢?
也许是陛下格外重视与叶将军的感情,不忍让叶将军伤心,也许是陛下碍于叶将军的兵权,不想让帝后之间多添嫌隙。
不管是哪种理由,完颜承章都很有信心,打破现有情况的平衡。
……
这次以后,秦苏又偶遇了几次完颜承章。
骑马、下棋、作画、喂鱼……各种风姿仪态,全方位展现给人看。
更微妙的是,明明完颜承章与叶衍的五官容貌全无相同之处,但秦苏发现他有时候说话的气质神韵竟然有几分像叶衍。
这绝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学会的,必定经过漫长时间的模仿。
看出这一点后,秦苏原本玩弄人的心思散了大半。
她落下一枚棋子,淡淡道:“朕又赢了。”
“陛下棋风纵横睥睨,全是王者之势,承章不是对手。”完颜承章对她一笑,语气真挚诚恳,“不过承章有幸能与陛下对弈,已经受益匪浅。”
“有幸?”秦苏慢慢念了一遍这两个字,“恐怕不是有幸,是有心吧?”
完颜承章惊慌抬头:“陛下?”
秦苏审视着他,用手里的棋子敲了敲桌面:“行了,天天往朕眼前凑,说吧,你想要什么?想回草原?”
“不,承章不想回草原。”他马上否认,又支支吾吾起来,一副少年心事羞于开口的样子,“承章是想、是想……”
“吞吞吐吐的。”秦苏感到乏味,抬手就要站起来,“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
她这样喜怒无常说走就走,倒是让完颜承章大吃一惊。
他顾不得想太多,直接放弃原来的计划,比她更快的站起来,扑通一声跪到她脚下:“陛下!承章是想伺候陛下!”
“伺候朕?”秦苏往后一靠,垂眼看着他,玩味道,“你想怎么伺候朕?”
完颜承章以为她心动了,膝行一步,更靠近她一些。
他声音低沉暧昧:“那要看陛下喜欢什么,陛下喜欢什么我都能做,”
秦苏笑了一声,用脚尖挑起他的下巴。
完颜承章并不反抗,他顺着这个动作仰起头,用一种献祭般的姿态对着秦苏,从眼神到动作都写满了任人宰割的诱惑。
“陛下。”他迷恋地注视着秦苏,“请让我做您的狗,对一只狗嘛,您自然想怎么样都可以。”
秦苏道:“朕比你大十几岁。”
“那又如何?”完颜承章目光灼灼,看上去竟似是真心实意的,“陛下风华绝代,英明霸气,是天下最尊贵的人,年岁于陛下毫无意义。”
秦苏看了他两眼,忽然大笑。
完颜承章见她笑得明艳惊人,心底荡漾,忍不住就要伸手去抱她的小腿:“陛下……”
他的手还没挨到秦苏,整个人就被拎着领子凌空而起。
他面前一花,瞬间天旋地转,撞上不远处的柱子,后心剧痛中跌倒在地。
“咳!”完颜承章嘴角溢出血来,捂着胸口挣扎着抬头。
叶衍就站在他刚才跪下的位置,俯身将秦苏牢牢罩在怀里,一手按住秦苏的后脑,在她唇上恨恨的咬了一下。
“苏苏!”
秦苏咯咯笑:“早看到你来了,还站在树后面不吭声,这会儿舍得出来了?”
叶衍恼道:“哪敢打扰陛下跟人对弈的雅兴。”
秦苏笑吟吟道:“那你最后又出来做什么?”
叶衍闷声不说话,一把将秦苏打横抱起,用自己的披风将她严严实实的裹起来。
他抱着秦苏经过完颜承章时,和伏在尘土里仰头看来的完颜承章目光交错。
叶衍眉眼含着霜冷的杀气,轻嗤一声:“东施效颦的低劣赝品,也配妄想给人当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