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晴梅带着宫人们敲开寝宫的门,却发现公主早已梳妆好坐在桌前。
秦苏听到动静,头也不抬,下笔飞快。
“叫人去找发霉的馒头青菜,记住,务必是绿色的霉。”
“将大米磨成汁水拿到御书房。”
“再取一些大豆油,要一个漏斗,拿些棉花。”
她说话的功夫,就写完了一张纸,开始逐一递出去。
“这张纸交给工部的人,让他们照着这些收集材料,安排人去做,七天后将结果呈上来。”
“这张纸给侯冬瑞,让他马上在城外给我建个实验室。”
……
晴梅怔了一下。
她跟随公主这么多年,往常主要是打理内务,很少像今天这样被吩咐这么多严肃的事情。
最开始那一刻她稍感措手不及,但马上反应过来,记住公主说的每一句话。
秦苏一边洗手,一边淡淡道:“重复一遍。”
晴梅立刻将方才秦苏说过的内容原封不动地复述出来。
能在无数宫人中脱颖而出,贴身照顾天子最宠爱的女儿,她自有过人之处。
秦苏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口道:“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多,希望有一些得力的人可用,你有什么想法吗?”
晴梅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殿下,您的意思是……”
“我要重新启用女官制度。”秦苏漫不经心地抛下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当然,没有那么快,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先做一些铺垫,比如从提拔我身边的人开始。”
她凝视着晴梅:“怎么样,我给你一个机会选择,你是想辛辛苦苦出去做女官,还是更愿意留在这深宫里当掌事姑姑?”
晴梅揪住心口的衣服,感受到心脏在骨肉里怦怦乱跳。
惊喜来的太突然太猛烈,她甚至感到些许眩晕。
“奴婢、奴婢……”晴梅吞咽了一下口水,竭力压抑住发颤的嗓音,坚定道,“奴婢选女官。”
秦苏微微一笑,道:“那就去吧,别让我失望。”
晴梅激动得给她行了个大礼,退了出去。
走出昭宁宫后,她想到公主最后那个笑容,忽然又回头看了一下寝宫的方向,有些不合时宜的感慨。
公主好像真的一夜之间就长大了,随便一笑居然有种难以描述的魅惑风情。
秦苏独自去看望了景熙帝。
景熙帝迷迷糊糊有些感应,动了动手指:“苏苏……”
“嗯。”秦苏低声应道,“是我。”
景熙帝没听清,反复的病情让他的头脑不太清醒,他皱着眉头道:“……别哭……”
秦苏默然。
景熙帝像是陷入了什么混沌的梦境之中,一直说胡话,一会儿说“你快下来”,一会儿问“冷不冷”,一会儿又唠唠叨叨说“好大的雪”。
秦苏听了半天才回想起来,景熙帝应该是梦到了她小时候爬到梅花树上那次。
她小时候极其淘气,有一次大冬天的不顾宫人的劝阻爬树玩,还在景熙帝过来时努力晃树,晃了他一身雪。
景熙帝让她下来,她还摇着小脑袋说:“怎么不是父皇上来?”
景熙帝气得真要上树捉她,她又害怕地往下溜,结果脚滑摔了下去,幸好高度低,被景熙帝接了个正着。
但她这么一摔把景熙帝吓坏了,那是秦苏第一次看到景熙帝的脸色都变了。
后来把她放到地上时,他的手都有些控制不住的发抖。
小孩子心大,小秦苏没两天就把这件事情抛在脑后,景熙帝却后怕很久,
过了有一段时间,她某次半夜起来喝水,正好撞到景熙帝来看她。
秦苏困倦又疑惑,问:“父皇,你怎么来了?”
景熙帝敷衍道:“没什么,睡不着来看看你。”
当时的秦苏不知道真相,还是许久以后听梁丹信提起,那些日子景熙帝常做噩梦,噩梦醒来就叫人去瞧一瞧她,不放心的时候还要亲自去瞧。
他害怕自己没能接住女儿。
想来是这次病得厉害,景熙帝又梦到了这件事。
秦苏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伸手在他眉间点了一下。
景熙帝眉头一松,神情舒缓下来,渐渐陷入熟睡。
如果这里有现代医学仪器,就会显现出景熙帝奇迹般正在转好的身体机能。
系统在地上急得直摇尾巴:“苏苏,这是普通的古代世界,不可以用法术的。”
它昨晚已经按照秦苏的意见,将龙气续给了景熙帝,景熙帝的命数已变,只待这场病好了以后就又生龙活虎。
而秦苏今早让人去找的发霉的东西,大米汁什么的,正是土方制作青霉素的必备物品。
青霉素足以妥妥当当让景熙帝度过这次难关。
他们明明可以按部就班,不引人注意的解决掉这件事情,秦苏却突然出手,为景熙帝提前化去疾病。
秦苏轻描淡写道:“没关系,不过是将来多遭一道雷。”
“这不是一道雷的事情。”系统猫身一跃,跳到秦苏对面,严肃道,“我们只是小世界的过客,本来到每个世界与人交易就已背负许多因果,但为了气运值公平交换便也罢了。”
它没想到这些事情有一天竟需要它来提醒苏苏。
“如果我们既不要气运值,还要动用法术付出更多的代价,那我们是为了什么?”
“神本无情。”毛茸茸的尾巴轻轻搭在秦苏的手腕上,猫猫语重心长道,“苏苏,你的心不该动摇。”
“心?”秦苏意味不明地一笑,“我哪来的心?”
猫猫一愣,这才想起旧事。
它刚要说什么,秦苏就按住了它的脑袋:“好了,我自有主意,你别学人唠叨。”
猫猫委屈巴巴地用鼻尖拱了下她的手心。
午后,忙完的叶衍匆匆进宫见秦苏。
他心里还惦记着昨晚秦苏的情绪很糟糕,生怕她今天也吃不好睡不好。
推开偏殿的门,看到秦苏坐在那里代景熙帝批奏折,状态不错,他才松了一口气。
“我今天来晚了,侯大人那边出了点小问题,我就过去看看。”
叶衍走过去,很自然地坐在秦苏对面:“殿下今天午睡了吗?累不累,要不我陪你出去走一走?”
“我倒是想午睡。”秦苏抬起眼睛,似笑非笑道,“只是孤枕难眠啊。叶将军,你只陪走路吗?”
叶衍呆住。
这个表情,这个眼神,这个语气……
他大脑中一片空白。
秦苏起身,撑着桌子凑近他,神色莫测道:“怎么办,叶将军,你知道的实在太多了,你没听过一句话吗?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你知道我这么多秘密,我一个要当皇帝的人,该怎么处理你好呢?”
叶衍跟她对视。
秦苏的睫毛又长又黑,因为太长以至于有些卷翘,眼尾处又比别处更细密,这么垂着眼睛,眼尾上翘,就像是画了眼线一样,越发显出惊心动魄的美。
她忽闪忽闪眼睫,像是在等着看他的反应。
但叶衍其实什么也没听进去,什么也顾不得想,他脑袋一空以后就是心口发烫。
滚烫的血液由心脏流往全身,逼得他动作都粗鲁起来。
叶衍一把将秦苏从另一侧捞过来,双腿紧紧将她禁锢在自己和桌子中间,一言不发地亲了下去。
秦苏被他撞疼,嘶了一声,叶衍就下意识放轻动作,在她唇上舔了舔,再笨拙的继续,像一只想和主人亲近又不得其法的大狗狗。
秦苏忍不住笑起来,夹住他的腰,骂道:“笨蛋,伸舌头啊。”
生疏了太久的叶衍迅速知错就改,并且温故知新。
两个人顾不得说话,偏殿里很快就再也没有其它多余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