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苏蹲在水车旁边观察它的运行轨迹,听到叶衍的话后,疑惑道:“这不是个石柱吗?为什么叫它锤?难道不应该叫水力锻柱?”
叶衍绕着工具走了两圈,努力跟自己记忆中看过的资料相对比,迟疑道:“这似乎是个简单版,如果加以改进,加入大量齿轮和铁锤,可以用来打造铁甲。”
景熙帝和朱老二的脸色同时变了。
朱老二慌张道:“小公子,这可不敢乱说,我就是一个平民百姓,也是无意中根据鲁班法弄出来这么个东西打磨石器的,绝对没想过做什么铁甲。”
景熙帝则是追问道:“此话当真?改进后打造铁甲的效果如何?”
和现代影视作品中展现的不同,古代军队并非都是全员穿戴盔甲,铁甲是非常珍贵的物品,只有一些军中将领才可以穿戴,能拥有盔甲的人少说也是个军官。
而大部分普通士兵,情况好点的能有皮甲,也就是皮革做成的铠甲,情况差点的就穿纸甲,纸甲顾名思义,就是纸做的。
造成这种情况的主要原因就是古代冶铁技术较为落后,铁甲的制作过程耗时耗力。
至于朱老二为什么一听就慌了,是因为大虞和历史上大部分王朝一样,盐铁国有,民间更是禁止私自打造甲胄。
毕竟你连甲胄都搞了,接下来是不是要屯兵,是不是要造反,很容易引人怀疑啊。
景熙帝抓着叶衍问话,没空安抚朱老二,秦苏便哒哒哒跑过去,说您别慌,照我看,这说不定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朱老二愁眉苦脸,说道:“这哪里是什么好事?若让外人得知我做这么个东西出来,我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啊。”
秦苏招招手:“您低头,我小声跟您说。”
朱老二犹豫一下,老老实实弯下腰听她讲话。
“民间不可以打造铁甲,但是官府可以啊。”秦苏眨了眨眼睛,引导他改换思路,“您想想,是自己平时打磨石器赚得多,还是帮官府造铁甲赚得多?”
朱老二愣了愣,他还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搭上官府的船。
在他看来,能在衙门官府里工作的都是“老爷”,跟他这种普通百姓有云泥之别,距离太遥远了,想都不会想。
“我、我没有什么本事。”朱老二抠了抠手指,“我大字不识几个,也没看过多少书,就鲁班书学得熟练,不会写诗也不会写文章,整天不是和石头就是和木头打交道,官府怎么会用我这种人?”
咦,这人对鲁班书很熟练?秦苏眼睛一亮,往前凑了凑,更加殷切道:“那有什么关系?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那么多官位,有的需要写诗写文章,有的需要打仗,当然就有需要您这种搞技术的啊!”
朱老二听不懂什么叫“搞技术的”,但是能听懂秦苏的意思是官府也需要他这样的人。
他一时有些动摇,心跳都加快了许多。
这话要是普通人说,他不一定相信,但是景熙帝三人的穿着打扮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啊。
这就好比你走在大街上,突然冒出一个开豪车戴名表的人对你说:我看你前途无量,你快去做XX工作,一定能暴富,你很难不怀疑自己是天命之子。
朱老二现在就是这样的心情。
秦苏再接再厉,劝道:“您看今天遇到我们是多大的缘分啊,您要是遇到别人,别人未必这么好心地给您指出来,回头去官府报官污蔑您,就算您没什么事,平白遭遇这么一回也影响心情不是?遇到我们就不一样了,我们肯定不是那种人,您有需要的话还可以为您作证。”
她这么一说,朱老二打了个激灵,心想还真的是,万一自己不去官府投效,下次遇到个心思坏的人,岂不是有可能遭殃?
看来这件事情当真不能拖延,要早些解决为妙,
他颇有些感激道:“确实如此,看来我还是幸运啊。”
旁边的景熙帝和叶衍被两个人说话吸引,早就中止交谈,旁听对话。
他们俩都看出秦苏的心思,是觉得这朱老二有些本事,不如引到官府去做事,只是没想到朱老二这么轻易就被秦苏忽悠瘸了,不由嘴角抽搐。
朱老二就没想过,不是谁都能像叶衍一眼看出这工具的改良玄机吗?
秦苏还在脸不红心不跳地给朱老二画饼:“也是巧了,我爹爹他在衙门有些人脉,可以提前找人打个招呼,您放心,肯定不会有什么意外。”
她还像模像样地问景熙帝:“是吧,爹爹?”
景熙帝:“……”
叶衍:“……”
《也是巧了》,《有些人脉》,《找人打个招呼》。
好离谱的说法,好厚的脸皮!
景熙帝还能说什么,只能勉强微笑道:“是,我的确认识几个朋友,你不用担心。”
朱老二本来有些恐慌自己独自去官府会不会有这样那样的意外,这么一听,最后一点疑虑也打消了,当即大喜,连忙行礼道谢。
按照景熙帝的计划,他们接下来要去酒楼用膳,但朱老二盛情邀约他们留下来吃饭,叶衍也有心和朱老二聊聊关于他制作水力工具的想法,三个人便留在了朱家院里。
朱老二宰了只鸡,又炒了些野菜,秦苏跟过去看他杀鸡做菜。
她明明看起来跟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童一样,却不嫌脏不嫌乱,帮忙递柴木松枝都笑盈盈的。
朱老二一个劲儿对景熙帝感慨有女儿真好,女儿真贴心,不像他家小子,整天就知道出去疯玩,回来就要糖吃。
正说着,他儿子就推开门,大声道:“爹!我回来了!”
朱老二脸一下子就黑了,举着烧火棍跑出去道:“就知道爹爹爹,你是我爹!我看你别叫朱材,叫猪崽算了,一天到晚的跑!今天家里有贵客,快去换衣服!”
朱材一进院子看到好几个陌生人也惊呆了,尤其是看到朱老二身后还有个漂亮得惊人的小女孩,臊得满脸通红,呐呐几声,赶紧跑回屋里去换衣服。
换完衣服他扒着窗户往灶台的方向看了一眼,踯躅几秒,又洗了把脸,整理了一下头发,才规规矩矩出去跟景熙帝几人问好。
景熙帝身上没有带什么东西,便解了个香囊,里面装的是前面逛街时给秦苏买的零嘴。
朱材道谢后,偷偷看了秦苏那边几眼,说:“我去给我爹打下手。”
然后他过去不到一炷香,就摔了一个陶碗。
朱老二气得又训了他一顿,一边收拾一边又对景熙帝道:“兄台你说,养儿子有什么用,都说养儿防老,但我看等我老了也指望不上儿子,没等我老就被他气得少活多少寿命,还是养女儿好啊,你看你家这个小姑娘,聪明懂事,我若是有个这样的女儿,便是给我十个儿子也不换。”
景熙帝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他的确有些骄傲,女儿既通政事,又能体察民情,矜贵却不娇气,知分寸懂进退,一方面又有些没办法对外人道的郁闷,毕竟她调皮捣蛋黑心骗人的时候其他人都不知道,他也不好跟旁人说。
他只能拍了拍叶衍的肩膀,对这个可能是全世界唯二亲近女儿的人道:“朕的心事,你懂吗?”
叶衍看了看不远处朱材满脸通红地绕着锅台打转,老是假装随意的跟秦苏搭话,心情也很复杂。
他轻轻叹口气,回答:“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