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天幕吝啬,连月光都舍不得施舍半分。
不过,人间自有光彩。
山头之上,灵光之辉倒映苍穹,璀璨而绚烂,伴随一道道青虹显现,剑气森然,令人胆寒。
狠人山寨对面的一座山头,有袭墨衫悄然显现,手里还拎着一壶酒,与赵春生临出城时所点的女儿红一模一样。
“记得上一次喝酒.......还是在上一次。”
视线看向时不时灵光绽放,剑气环绕的远处山寨,柳相坐在青石上,任由萧杀罡风从自己身旁吹拂而过,衣袂飘飘,恍若山鬼。
“头一次走出牢笼看向外面的世界,感觉好像也就那样,不可否认,这个世界很纯粹,纯粹的炼气士登高修道求长生,武人出拳如日月,国祚龙运镇山河,但.......同样令人不喜,太平...太平...真的很难得。”
他没来由有些感慨。
柳相试想过自己头一次走出大山会是个怎样的光景。
山河拜服,亦或者天晴月白。
都没有,什么都没改变,什么都没更迭。
好像他只是个过客,一个看客。
这些莫名感慨,想过就算,没什么实际意义。
他也从未想过去改变什么,可能兴之所起,会去稍稍庇护周围人一二,剩余的,看命。
念及至此,柳相悄然斩断所有心神念头,重归那种无欲无求的状态。
打开泥封,小口小口喝着。
可能是修为太高,也可能是蛮妖的体魄实在强横,这些俗世酒水,哪怕不刻意去驱散酒气,依旧不能醉人。
柳相反而越喝越精神。
开始回想这一路悄然跟随。
从三人出镇开始,柳相便结束闭关,以如意神通遮蔽身形和所有气息流转,以他现在的高度,只要不是那些高高在上俯瞰人间的真神仙前来,一般连九境也察觉不出,更何况是赵春生这等下三境炼气士呢。
他亲眼见过一路上少年少女的嬉笑打闹,看过老妪那安安静静又慈祥和蔼的眼神,见过破庙内孙埠的坐井观天,赵春生一剑瞬杀一十二人不悲不喜,同样见过官塾内,米月答卷时的慵懒随意,禹秀薇的认真谨慎。
当然,这些事情对他而言,只不过是漫长生命中微不足道的一缕尘埃,可能会随着岁月逐渐忘记,也可能很多年后想来便是一碟子不错的下酒菜。
可对赵春生来说,这可能是几十年来她最开心的四天,走出城池前来山寨的这段路途上,她的心境从未有过如此平稳,好似放下一切,舍弃了一切,再无牵挂。
这样的心境状态,让柳相想起一句老话来。
人之将死,回光返照。
不过现在,都无所谓了。
不光是她,这段路程,对少年少女同样很重要。
米月舍弃仙途不走,像个傻子一样去陪伴心心念念之人,他时常会去想想所谓仙人风采该是个什么样子,但柳相看过他的内心,对于这个选择,至少米月到如今没有半分怀疑和松动。
禹秀薇踏出小镇那一刻就意味着拥有了天空海阔的希望,不用像老树扎根,永远只能留在大山,不想日后像娘亲一样,只能等待着落叶枯黄最终归于土地的日子。不是说安稳不好,只是少女自己会不甘心。
两人的抉择,柳相觉着很好。
有资质,有天赋就非得走那条道路吗?滚他娘的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在朝阳蓬勃之际做些与他人无关,自己觉着最对的事情,哪怕很久很久以后会后悔,会怨天怨地怨仙神,这最起码最做出选择那一刻,他是开心的,是高兴的,是不同世人的,这就够了。
小姑娘不甘心平庸,想要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没人有资格说她错了,像羽翼已丰满的雏鸟,要仰头望向大好蓝天,最后展翅高昂。
“他们的未来我好像能看见,又看不见。总之,明月也好,萤火也罢,各有缘法,各有风采。”
喝完最后的酒水。
柳相将酒壶轻轻搁置青石上。
山寨那边,也该落幕了。
身形转瞬消散,伴随山风,悄无踪迹。
只有青石上的那只酒壶诉说着他曾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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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寨之内,前一刻还是灯火如昼,喧哗热闹的盛会光景。
而转眼,早已经鲜血浸染的修罗场。
恢复仙子姿容的赵春生最后一次意气风发。
被截气符打中后,一柄狭刀洞穿女子胸口,殷红血液源源不断滴落在地。那张本可以称得上美艳的脸庞上也被削去半边脸颊,诡异而妖艳,凄凉而痛快。
终究不复当年了。
现在的她,顶天不过三境,还不是剑修。
山寨这边,两位底子不错的二境武人,一位手段阴狠的炼气士,加上三百余位战力凶悍的南蛮,一般三境炼气士都得望而却步。
不过赵春生显然更强。
出身名门,修得正法,加上柳相所赠予的那条剑道脉络,论打架,哪怕是归海境,赵春生都可以试试看。
如今的宽阔广场上,密密麻麻全是尸首,三当家薛良平被削去半颗脑袋,红白之物散落一地。
二当家孙埠。被赵春生一记术法打碎半边身躯,哪怕如今还未彻底死去,也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趴在地上苟延残喘。
整个战场上除了赵春生也就只有大当家薛丰茂。
汉子瞎了一只眼睛,血流不止,模样看上去要好上不少,但也是强弩之末。
薛丰茂看向眼前只剩半边脸颊的女子,啐了口唾沫,扯出一抹凶残笑意,“妈了个巴子的,疯婆子,现在知道狠人山寨的狠人二字怎么来的了吗?你不是很能打吗?来来来,朝着爷爷脖子砍。”
大战至此,薛丰茂像是条红了眼的疯狗,再也无惧生死,况且眼前这疯婆子也再无出手之力,他竟是真将脖颈往前伸了伸。
见对方没半点动静儿,汉子拖着狭刀,一步步来到赵春生面前。
用尽最后的力气举起狭刀便要当头劈下。
原本打算炸碎丹田与那道剑气的赵春生忽然停下动作,艰难抬头,忽然笑了。
如最后的昙花绽放,刹那芳华。
悄然出现在汉子身后柳相只是一个心念转动,薛丰茂连同手中狭刀一同灰飞烟灭,连半点尘埃都未曾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