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月此举,已将大山赐予的气运系数还了,他与大山再无因果牵连。
当然,米月就是看起来凄惨了些,实际上身子骨并无大碍。
而且柳相在动手的时候那可是比穿针引线还要细致,不损他半毫筋骨脉络。
也就是说,柳相还是留给了米月日后更变道路的希望。
第二天,小镇门口。
截天宗的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早就没了人影。
寇脊轩看向街道尽头,又看了看天色,叹息一声。
看来最不希望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带着仅剩的那个孩子刚要远去。
就见一袭儒衫的柳相出现在街道口,对寇脊轩道:“受陆鸢所托,来送送你们。”
那孩子恭恭敬敬的喊了声先生。
柳相微微一笑,拍着已是少年的肩头,叮嘱道:“以后记得上了山好好修行,同时也别忘了圣贤道理,可能对修行登高无用,但对做人很有用。”
说起这个,柳相没来由想起赵春生。
还是有些可惜了。
两位教书匠并肩而行走在前头,而那个少年也知礼数,稍稍落后些许,刻意不去聆听两位先生的交谈。
寇脊轩双手拢袖,问道:“米月他......”
柳相只是微微点头,没多说什么。
寇脊轩哪怕已经猜到了结局,还是忍不住为少年感到不值。
不过也不是不对,每个人就该有自己的选择,可能日后会后悔,也可能不会,但终究做出抉择那一刻,他是自由的。
柳相道:“米月这小子,做了他最觉着对的事情,挺好的。倒是你这位老神仙之前说在碎叶城有官家朋友,真的假的?”
寇脊轩认同点头,“世事无常,人心最难测。也好,无愧本心。若他真选择跟我一同离开,我都怕他日后被此事拖累成了心魔。”
“亏得你还是读圣贤书的,我跟那丫头的悄悄话都偷听?像不像话?”
话虽如此,老人倒是笑意浓烈,丝毫没生气。
柳相掏了掏耳朵,“没法子,境界太高,你们说悄悄话也不知道避人,想不听都难。”
正值百年一次的渡口时期,柳相通过钱梨对于小镇的掌控,可以将所有发生的景象和声音依次看在眼里,听在耳中。
就好像同时观看成百上千幅有声画卷,也亏得是柳相,境界足够,若是换成钱梨的话,估计就得晕晕乎乎了。
毕竟答应了陆鸢好保证大渊遗民存在,总得小心些。
所以这些天连寇脊轩的谈话也都一字不落。
“朋友什么的自然是假,我又不是大庆人氏,跟这边也从未有过交集,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为了让那丫头安心些,以她读书和用功的勤奋劲儿以后走上仕途其实不难,至于能走到什么样的高度,我可就说不准了。有这份本事,我也不介意为她走一趟官衙。别的不说,一位地仙的身份,在这偏僻之州,分量还是很够用的。”
不是很够,是相当够。
估计等寇脊轩走一趟官衙,县太爷估计都得跪着迎接,哪还有他斟酌犹豫的余地。
若是寇脊轩肯开金口,就是请一位有举人头衔儿的教书先生或者大儒,单独为禹秀薇传道授业解惑都成。
只不过这种事情,过犹不及,做得太多反而会适得其反。
这也是为什么他帮一半留一半的缘故。
世上从来没有白拿的好处,要做任何事情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今日之荆棘苦难,可能就会是未来成长道路上的垫脚石。
读书亦是如此。
如果连这点求学之苦都遭不住,哪怕寇脊轩真的大发善心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可以后呢?总不能靠着他的名头走一辈子吧?
柳相点头表示认同。
善心这东西,只能靠别人给,别人不想,求也无用。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劳烦寇夫子走一趟碎叶城的时候顺带将米月的名字一块提了,这小子,之前口口声声说不想当官老爷,不想做什么神仙,其实都是假的,只是这些东西跟那丫头比起来就显得无足轻重。现在气运也剥离了,禹秀薇那边我晚些也会走一遭,既然你都大发善心了,我看在米月的面子上也帮她一次。”
米月从来都是个闲不住的主儿,他也会时常幻想江湖豪侠,沙场将军,庙堂国臣,甚至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仙老爷,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又怎会少了这些憧憬呢。
只不过有个更重要的人,能让他舍弃一切,陪伴其在泥泞的道路上成长,直至开出灿烂洁白的花。
钱梨需要借助禹秀薇来场神通衍化,小精怪的身份显然不适合露面,那就换成柳相去走一趟,与禹氏夫妇好言相劝一番。
寇脊轩驻足抬头,看向天上白云之舒展翻卷,轻笑道:“有你这样的先生,是小镇的幸事。”
哪怕对方根脚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妖王。
有时候,是人还是妖,都取决于柳相的一念之间。
柳相同样停步,“寇夫子,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哦?柳先生尽管说。”
柳相接着道:“我很好奇,能让你们甘愿折损仙家气数去孕养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哪怕身处小镇之内,柳相还是无法察觉所谓压胜之物的存在,或者说可以知道有这么个东西,但不知究竟是何物。
这里的镇压大阵太过玄妙,柳相之前试着参悟过,结果不出所料,以失败告终。
寇脊轩摇摇头,“那件东西独属于人族,你为妖王,它不待见你也不奇怪。既然陆鸢没跟你说,估计也是觉着知道和不知道没什么两样。他都不说,我这个外人也不好多言语什么。”
柳相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头,“我也就是好奇,不说就算了。”
陆鸢这老狐狸,心眼真不是一般的多。
“行了,就送到这吧。”
说罢,寇脊轩对着柳相行了一礼,“柳先生,仙道漫漫,山水再相逢。”
柳相同时回礼。
之后。
仙人御风远游去兮。
柳相身影也刹那消散。
再次出现时,已经位于禹秀薇家门口。
在他肩头上,飘落了一瓣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