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下来,乔瑾渊心中巨震,可很快他便想通了其中的曲折,眼前男人重权在握,傲气凛然,相貌堂堂,想必是无数女子的梦中情郎,阿鸢又是情窦初开的年岁,岂会不心动?加之这段时日,阿鸢的确与往日有所不同。今日看来,瑾渊便全然明白了,既然李翊炀将阿鸢视为妻子,那他自然比任何人都会守住这个惊天秘密,瑾渊此刻也是懈下防备,对李翊炀的话不疑有他!
“咳咳……”大将军既已查到这隐安寺,想必也对当年之事一清二楚了吧。”乔瑾渊全然没有秘辛被揭开的惶恐,脸上是一派坦然。
翊炀不置可否,只是问了一句状似无关阴谋秘心之言。
“你都不会心疼阿鸢的吗?”
此言一出,正戳瑾渊痛楚,他下意识攥住双拳,抬眼看着翊炀。“阿鸢是我的胞妹,我们血脉相连,我岂会不怜惜她?”瑾渊重重闭了闭眼,他笃定翊炀是知情人,便将当年之事和盘托出。
“瑾澜……瑾澜她本是大昱最尊贵的公主,可却生不逢时,那时余妃及其党羽对我们母子咄咄逼人,又对皇后之位虎视眈眈,是以母后为了保住己身和我,才不得已制造了那场大火,扳倒了余妃,却牺牲了瑾澜作为公主的身份,从此世上再无瑾澜公主,静隐庵多了个名唤阿鸢的小女孩儿,大将军也莫要怨皇后,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李翊炀心中冷嘲道:“为了扳倒仇敌,毁掉亲生女儿的身份!哼!好一个不得已!”
回忆往昔,乔瑾渊更是痛心,“若让阿鸢无忧无虑地生活在静隐庵倒也罢了,可数年前,我病魇缠身,朝中请求废太子的奏折堆满了永安宫,缘由自然是太子体弱难以继承大昱江山社稷,母后为了保住我的太子之位,万般无奈之下,将我安排于这一隅之地,好生将养着,又把阿鸢接去东宫女扮男装成太子,太子身体全愈,朝中废太子之声也销声匿迹,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待我身子一复原后,便将阿鸢换回,可没料到……”
瑾渊叹息着摇头,无奈之至。“可没料到,这一换就是这么多年,我这不争气的身子骨毫无起色,只能拿珍稀名药吊着……”
李翊炀负于身后的双手,指节已是握到发白,此刻他再也忍受不住,愤恨道:“你们母子二人为了皇权,权势趋之若鹜,左一个不得已而为之,又一个万般无奈,却要牺牲阿鸢的一切,她失去了本属于她的公主身份,没有幸福快乐的童年,现在想要光明正大和她的男人结为夫妻都不能够,如今你们又要逼她代兄娶妻!”
“不!不是这样!咳咳!”乔瑾渊急于解释,心急如焚之下却是天翻地覆一顿咳,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似的。“阿鸢是我在这世上最在乎的人,也是最亏欠的人,我心疼她,怜惜她,待我继位后,我愿意竭尽所能弥补她。”瑾渊这番话说得太急,喉间只觉一阵腥甜,又是呕出两口鲜血,李翊炀冷冷看着瑾渊这般,就像看着一个垂死之人。
良久,乔瑾渊方缓和了些许。“待一切尘埃落定,我会在登基大典后即刻举办公主册封大典,恢复阿鸢的身份,迎我大昱长公主还朝。”
一番话情意恳切,李翊炀不怀疑真太子的决心,但有一个声音在他心中不停叫嚣着。“乔瑾渊身体如此孱弱,当真能撑到荣登大宝的那一天吗?”忽地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怪不得皇后十分心急为东宫迎娶一个女主人,我看不只是堵住悠悠众口,我看皇后是想早日有一个正统乔氏皇孙,届时就算她儿子魂归西天,也有孙子来继承乔氏江山,皇后这如意算盘打得极好,纵然她因一己私心,偷天换日多年,但一旦有了皇孙,最终可保住乔氏子孙继位,她也算对得起乔氏列祖列宗……”
“大将军在思虑什么?”乔瑾渊见翊炀神情古怪,不禁开口询问。
“呵呵,李某只是在想,殿下方才说到公主册封大典,殿下是否能在册封大典上赐婚?”
乔瑾渊一怔,随即不禁露出个难得的笑容。“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我比任何人都希望阿鸢能觅得如意郎君,届时,阿鸢若仍心怡大将军,我必在公主册封大典上为你们赐婚!”
李翊炀闻言也并未面现激动之情,因为无论怎样,他都要定了阿鸢。会有此一问,只是给了真太子一个颜面,于阿鸢而言,也算是过了明路。
“那么李某就当殿下承诺了这桩婚事了,多谢。”
此刻的瑾渊也是对这个夜半访客懈下了所有防备,懈下防备就意味着流露出脆弱的一面,最初泰然自若的气势不过是警惕之下的伪装,实则现在瑾渊早已赢弱不堪。
“咳咳……只要驸马与公主一生一世一双人就好,将军万万不可负了阿鸢,咳咳……”
翊炀一边信誓旦旦保证着,一边审视着面前油尽灯枯的少年,他与阿鸢的面容极其相似,只是十分瘦削,而且失去了华彩,翊炀暗忖:“乔瑾渊若非病得不成样子,也当是个浊世佳公子,可如今怕纵是三千佳丽放于他眼前,他也无福消受吧。”
心念电转,李翊炀又想到那个令自己十分苦恼的女人,便出言试探:“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连二小姐是大昱出挑的美人,是以殿下才焦急让阿鸢代兄娶亲,订下这位美人的吧。”
乔瑾渊蓦然间脸色一沉。“我自幼心怡菲菲,可情爱之事须得两情相悦,我绝不能用阴谋手段捆缚住她,我宁愿让她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像花朵一样绽放,也不愿把她锁在空荡荡的宫殿,痛苦地陷入无尽等待,阿鸢已是牺牲太多,我实在不忍心让菲菲也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闻言李翊炀竟是有些动容,但这动容也只是短短一瞬,随即他感到深深的不屑,在如今的他看来,爱一个人就是要把对方彻底占有,哪怕对方已对自己爱意全无,也要将她牢牢锁在怀里。
爱意全无?阿鸢是绝不可能对他有爱意全无的那一天的,翊炀十分自信地想着。
不过,翊炀遗忘了一些事情,最初的最初,他还什么都不是的时候,他只愿阿鸢过的开心,哪怕不能陪在她身边,只要能远远地看着她变已是满足,这段记忆太久远了,远到似乎是上一辈子的事了,远到翊炀早已忘记。
这些时日,他对阿鸢的爱意有增无减,那又是什么在悄悄改变着……
乔瑾渊没有去管翊炀,自顾自喃喃道。
“我已同阿鸢交了心,菲菲……菲菲大抵是不会嫁进东宫了吧……”
他目光空洞地说着这句话,脸上看不出任何悲喜,可李翊炀听罢,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这沉思一直萦绕在翊炀左右。
从夜半到天明……
从隐安寺到太和殿……
“为何?为何乔瑾渊已对阿鸢表态,阿鸢仍要代兄娶连菲菲。“是因为昨夜连菲菲楚楚可怜?让人心生怜悯?”
“还是阿鸢心知兄长心悦连菲菲,不惜将我置于一旁,也要撮合这对苦命鸳鸯。”
“阿鸢,你的皇兄,父皇,母后,甚至是连菲菲,他们都重要,你都放在心上,为何忽视我的感受?”
“我对你的皇兄没有恶意,但他那病弱身子,万一有朝一日撑不住病故,你和你那母后如何自处?届时又该如何?将错就错,阿鸢登上帝位吗?”
“若当真有那一天,阿鸢身着皇袍坐在金銮宝座上,我一定要让她一抬眼,第一个看到的人便是我。”
“我要站在首位,这样才能彰显我在大昱的地位有多重要,阿鸢你必须时刻意识到这一点,纵然有一天,你想疏远我李翊炀,你也不能疏远掌握七万邺方军的正一品大将军,这是我的筹码,拴住阿鸢的筹码……我必须这样做……我不可以失去……”
念及羌陵非但投降,还签下降书条约,每年还得进贡大量财务。德辉帝龙心盛悦,不吝溢美之词夸赞该记首功的建威大将军。
“阿鸢代兄娶妻,我本已是不能接受,连菲菲那女人,一看便心机颇深,昨夜只是对阿鸢软语几句,阿鸢便对她心软,让她入东宫,日后我与阿鸢定会因她生出不少嫌隙来。”
“……建威大将军功不可没,拯救大昱百姓于水火之间,又为充盈国库作出贡献,实乃我朝柱石……”
思绪仿佛刚从天边摸索回来,翊炀终于注意到德辉帝正对他颔首夸赞,舒展了下眉头后,翊炀好不容易摆出了一个看似轻松的表情。
燕尔新婚,翊炀今日当是满面春风,可他无论如何也挤不出一个虚假的微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