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炀这般想着冷着一张脸,一根根掰开了阿鸢的手指,站起身来。
怀中的温度突然消失,怀里空空的,刹时阿鸢心里也空空的,还有些慌乱,努力回忆方才一番话,这几天是否有行为言语不妥之处。
“你可以为乔瑾渊作出任何牺牲?也包括牺牲我了?”
说罢,头也不回大步离去。
“翊炀!”阿鸢伸出手去,却没有抓住挽留的目标。
“翊炀,回来!”
阿鸢慌乱间仓皇跳下榻去,一把拖住翊炀,从背后抱住了他。
“你……你胡讲!牺牲你?那不然将我的心生生挖出来好了,你明明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还故意说这种话来气我,我自幼就想为瑾渊多做一些事,菲菲这桩婚事,我也感到无所适从。”
阿鸢怒目圆睁,略带薄怒,可她怀中的人更是咬牙切齿,心中愤恨,左一个菲菲,右一个菲菲,叫得好亲切啊!
“阿鸢,这邺方城早就传开了,太子儿时便在连宅亲口要求连菲菲为太子妃。”
阿鸢连忙解释道“他们当年一个八岁,一个六岁,牙都还没长齐,说话还漏风,那时岂会明白情爱为何物?何况瑾渊那年才八岁,说得话……不作数的。”
“不作数?太子殿下一言九鼎,连府上下可都当真了,当初连菲菲还追着乔瑾渊车驾整整跑了一条街,当年整个金霞街上谁不晓得此事?确实是感人肺腑!”
“翊炀,你!”阿鸢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我看你们三人从小就有情分,你为了乔瑾渊娶了连菲菲,想有朝一日可以成全那对青梅竹马的恋人,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感受!”翊炀故意拔高音量道:“既是皇后娘娘选中的太子妃,又同东宫正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臣自当识趣。”翊炀挣脱阿鸢的束缚,大步朝房门走去。
“不许走!”
阿鸢识不破男人欲擒故纵的把戏,一个箭步抢在男人前面,张开双臂,用身体堵住门。
“你胆敢离开我,你信不信我命人将你绑回榻上去!”阿鸢急了,她几乎无法忍受翊炀不在身旁的时光。
“殿下,这里是云麾将府好吗?我在自己的家被绑在自己榻上像话吗?
……
意识到自己只是留宿在翊炀房中一夜,但此刻阿鸢也得讲出个歪道理,端出个主人的架式来。
“那又如何?你人都是我的,这云麾将府自然也是我的!”
翊炀暗自觉得好笑,心中有一句话,却不能说出口,“阿鸢,你也是我的,说不准这天下将来也是我李翊炀的喽?”
“翊炀,你明明知道我最在乎的是你。”阿鸢不再多言,用行动说话。
她抓住翊炀的手,放在她心口的位置。
“这里,自从你进来之后,你便是它的主人了。”
能感觉到了,翊炀掌心下,是阿鸢那颗滚烫跳动的心脏。
这一刻,翊炀看着那双单纯认真的双眸,不免为之动容,心脏也狂跳起来。
“我……”
嘘——
阿鸢没有给翊炀说话的机会,她双手勾上男人的脖子,垫起脚尖,动情地吻上他的唇。
唔——
翊炀完全沉浸在这一时刻的甜蜜中,仿佛吃到了胜利的蜜枣,卧房这点弹丸之地,他佯意走了三次,足足一个时辰都没能走出去,不过他太享受这个过程,阿鸢再三挽留,一次次表达爱意,最后还用身体将他留在了房门口。
“阿鸢当真太单纯,不过随意说了几句,真以为我会因为一个女人的介入退让分毫吗?”
翊炀双手环上阿鸢身体那刻,阿鸢激动得轻颤起来,于她而言这是个信号,翊炀不会因为太子妃一事而疏远她的信号。
“菲菲之事也算是对翊炀开臣布公,没有想象中的拆房子闹翻了天,翊炀的态度是出奇的平静,却想要因此疏远我,好在最后又被我挽留住,任何事都别想将我同翊炀拆散在两端……”
唇舌相缠,翊炀吻到动情处,无法控制内心悸动,双手不老实地动作起来……
翊炀这边是稳住了,可不日后的婚典……菲菲……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隐安寺
少年略带激动与欣喜的声音打破了夜的静谧。
“菲菲!你是说菲菲!”乔瑾渊眼中似有星光闪动,那是阿鸢在她哥哥身上许久没有看到的神情。
连菲菲,这个熟悉的名字,连带着童年往事纷至沓来,瑾渊陷入了甜蜜回忆,脸上浮现出微微笑意。
菲菲……
菲菲……
叮叮当当……
铃铛的声音从遥远的记忆里响了起来。
“抓蝴蝶!抓蝴蝶喽!是个女孩儿的声音,清脆如莺啼。
连府花园内,一男一女,两个孩童追逐玩闹。
那一年他八岁,她六岁。
“菲菲!等等我!”
瑾渊追逐着女孩的脚步。
阳光下,女孩追着一只蓝白色蝴蝶,发簪上的银色铃铛炫彩夺目。
望着女孩一蹦一跳的背影,活泼得像只小鹿。
“世间怎么会有这么清纯明媚的女孩?”瑾渊痴痴想着。
“菲菲!”
“啊?”女孩回眸。
万花丛中,女孩笑的灿烂,双眸闪烁如星,肌肤如玉般透明晶莹,脸颊处微微泛着嫩红,眉眼间依稀已是如画的模样。
“她一定是不小心坠入凡间的仙女。”瑾渊想起一个月前,他忍不住亲吻了她那柔软的脸颊,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在他唇上抹了些蜜,又像是吃到了入口即化的酥糕……
菲菲望着殿下叫住他,并没有什么事,只是冲她傻笑,有些莫名地嘟了嘟樱桃般的小嘴,扭过头去追逐那瑰丽的蝴蝶。
默皇后同连夫人并肩立于花园,周围也有方固,齐横等人作陪。
众人说是欣赏连家花园中的奇花异草,注意力却都放在花丛中追逐嬉闹的两个孩子身上。
连夫人笑得满面春光,默初瑶眼中却是淡淡愁容。
就连方固也觉得皇后娘娘屡次三番带着太子来连宅,是有结娃娃亲之意,连夫人自也是这么想的,笑得完全合不拢嘴,但这话她是绝不能主动提的,毕竟那个八岁的男孩是何等高贵的身份。
默皇后眉宇紧蹙,印在瞳子里的女孩完全就是个不识礼数的乡野丫头。
富商大户养出来的女儿果真是个野性子,父母没读过圣贤书,好歹也要请个先生教教女儿如何做个名门闺秀,琴棋书画是一样不通,玩陀螺,踢毽子,抖空竹倒是拿手。
默初瑶忆起第一回见这个丫头,真是忿忿,那日乔装携瑾渊出宫踏青,马车上就听到一群小孩儿哄闹声,掀起窗帘一看,一群男孩追着一个女孩身后跑,“成何体统!”她尚未来得及看清那女孩容貌,怀里的宝贝儿子“腾”地一下消失没影。
在看时,瑾渊已加入那群男孩子中,追逐前方的“小鹿”。
“快!把殿下抱回来!”默皇后急得对身侧陈琛直吼。
“是!是!”
瑾渊见其余男孩手中都拿着礼物相送,急得全身直挠,只摸得一把镶满宝石的佩刀,却不宜送女孩儿,转身跑到街边商贩边,不知同那人说了些什么?
不一会儿,手中拿了个镶着铃铛流苏的发簪,转头就要走。
“小少爷呐!要十两银子呐!”商贩见着瑾渊穿着,便知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在他身后大吼。
瑾渊脚步一滞,回身,将那足以买下十条街的佩刀放在摊子上。
商贩被那镶满宝石的刀鞘晃呆了眼,马车中的女人也呆了”
“菲菲!”
“菲菲!”
十来个男孩穿着各异,有世家公子,也有平民家的儿子,当然瑾渊也挤在其中。
“菲菲!”
众人异口同声喊着女孩儿的名字,瑾渊也跟着喊起来。
女孩儿奔至连宅下,立即就有持棍家丁来吆喝。
“走!走!别同一群苍蝇似的追着我们家小姐!”
男孩儿们不得不停下追逐的脚步,却争先恐后地将手中的礼物塞到女孩手中。
“送给你!”
瑾渊递上发簪的神情,同他周围那些小子们痴痴傻傻的神情一模一样。
默初瑶气得浑身都在抖。
“荒唐!我的儿子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和那群傻小子一样!”
“谢谢你!”女孩接过发簪的同时,冲着瑾渊露出个甜美微笑。
那一刻,瑾渊简直觉得开心到飞起来……
“不!”
他好像真的飞起来了……
双脚悬空,一阵乱蹬。
“啊?”
陈琛以最快速度将瑾渊抱离人群。
“好漂亮!”瑾渊指了指远处那个女孩儿。
陈琛无意端详小女孩的样貌,他吓得魂差点飞了。殿下就这样忽然跳下马车,万一有个闪失,他该当何罪?
默皇后长吁了口气,抬眼间,一块巨大匾额,“连宅”
自那后,瑾渊在长乐殿便十分不安生,摔碗,摔碟子的,不肯吃饭,硬闹着去找菲菲,默皇后坳不过宝贝儿子,不得不放下皇后的架子,和富商大户家的夫人套上近乎,理由也十分牵强,什么赏连宅奇花……切!皇宫里什么花没有,明眼人都看得出其中猫腻。
时至黄昏,瑾渊得回皇宫了,他十二分不肯同菲菲分离,可母后已朝他招手示意。
瑾渊一时心急,心生一念。
一阵乱花草屑飞舞,一大簇花丛无风却剧烈抖动了几下。
片刻后。
一个男娃娃从花丛里钻了出来,怀中抱了个女娃娃。
“母后!”
男娃娃郑重其事站在默初瑶面前,充满稚气的脸上满是严肃。
“母后,我想把菲菲带回东宫,做我的太子妃,同她一起玩,一起睡觉。”
默初瑶倒吸了几口凉气,嘴角抽搐了一下。
方固,齐横等人接等皇后娘娘发话,太子殿下既开了口,倒不如就此将这娃娃亲定下,连夫人更是紧张得看着皇后,女儿能否飞上高枝当金凤凰,全凭皇后娘娘一句话。
默初瑶暗忖:“这种民间野丫头,如何配得上我的瑾渊?”
“荒谬!”皇后娘娘淡淡吐出二字。
众人难掩失望神色,尤其是连夫人,女儿虽有姿容,连家却并非世家贵族,皇后娘娘自是看不上了。
女娃娃左看看,右看看,不知周围为何突然变得这般安静,她似懂非懂的琢磨,瑾渊方才的话,大概是殿下想带她回皇宫,一起玩耍,便顺着瑾渊的话嚷道:“菲菲想和殿下一同回东宫,一起玩,一起睡觉。”
女娃声音细细的,却击得众人全僵住了。
默皇后充满鄙夷地上下打量菲菲,连夫人万分窘迫,脸上一阵青白,一扬手。
啪——
“不知廉耻的臭丫头!”连夫人咬牙骂道。
一记重重耳光甩在女娃脸上,打得她发间那簪子掉落在地。
哇——哇——
女娃顿时大哭。
“皇后娘娘恕罪,是民妇教女无方。”
哇——哇——
瑾渊竟也跟着菲菲哭了起来。
皇后脸上自觉无光,冲陈琛道:“愣着作甚?还不把殿下带走。”
“是!”
陈琛俯下身去,仍是标志性动作,伸手将瑾渊箍在臂弯中。
怀中的小奶猫开始四肢乱蹬,张牙五爪。
“菲菲!”
“菲菲!“
皇后领着瑾渊走出十步后,蓦地回首对连夫人道:“希望夫人以后能好好教育女儿,什么叫作礼仪廉耻!”
连夫人急忙躬身,连连称是。
马车上,瑾渊在陈琛怀中大哭大闹,硬是要下马车。
“不许哭!再哭!以后别想出宫游玩!”皇后斥道。
陈琛暗忖:“即便贵为皇后,教训儿子的方法,也和天下所有母亲一样。”
瑾渊蓦地不哭了,开始猛吸鼻涕,他自知摆脱不得陈琛的束缚,只好伸出小手,撩起车内的一方布帘,去看看菲菲是否已经不伤心了。
布帘掀开那一瞬,车内三人皆是一怔。
一个小女孩追在马车后,脸上那道五指血痕嘱目,周遭皆是众人异样嘲笑的目光。
“哼!这么个小小人儿,就妄图当太子妃!还一起睡觉,还知不知道什么叫廉耻!默初瑶不禁骂了一句。
瑾渊的泪水如破闸洪流涌出。
“菲菲!我要去找她!”
“菲菲!”
瑾渊的哭喊声一浪高过一浪,直要把车顶掀翻。
默初瑶的训斥声却是更高。
“从今以后,不准你再和连菲菲这样的野丫头见面!”
哇——哇——
瑾渊哭得撕心裂肺。
默皇后并不能理解两个娃娃所说的睡觉,不过是玩耍后疲累地倒在草地上的休憩,菲菲追了出来,也只是不想失去一个玩伴。
娃娃们的无心言行,却被莫名披上有色眼光。
之后的事,瑾渊记不太清了,似乎是平素般大哭大闹,直至疲惫不堪,倒在陈琛怀里就睡过去了。
九年了啊……
菲菲十五岁了,该是个小美人了,不过自那一别后,就再也不曾见过她。
“母后如何选择了菲菲?母后不是极不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