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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滴答滴答(1 / 1)


拼命挣扎几下无果,头皮痛得似是要被生生扯掉,阿鸢只是死咬着唇,缓解疼痛,二人僵持不下,翊炀没有等来阿鸢的妥协服软,却生怕阿鸢真把自己咬成了个三瓣嘴。

翊炀努力调节他的气息,平复心中的愤懑。

右手慢慢松开死拽着那把青丝的瞬间,左手却如藤蔓一般迅速环上阿鸢腰肢,生怕阿鸢有那么一瞬间逃走的机会,脱离了他的掌控。

“别闹了,阿鸢。”翊炀竭尽可能的柔声道:“我是做错了事,可你也不该忘了我们曾经的誓言和你对我许下的承诺,不该说这样的话来气我。”

可他心底却有个声音在狂妄的叫嚣着:“我李翊炀为你,为大昱江山付出这么多,要求你长情的陪伴,作为一点回报,这一点也不过分吧!”

何况,记忆中的阿鸢是那么的乖顺好哄……

翊炀轻轻拨开阿鸢的墨发,露出白皙的后颈,亲吻了上去,翊炀察觉到阿鸢的身子骤然一僵,却并没有立刻抗拒,索性就伸出他那铁箍般的手臂,将阿鸢锁进怀里,亲吻着她的耳垂,手也开始变得不安分。

“阿鸢,今夜乃中秋佳节,我们不要谈这些不开心的。”翊炀凑近阿鸢耳畔温柔低语,温柔地半点也不似刚刚那个粗暴拿住她的野狼。

翊炀仍旧从身后紧紧圈住阿鸢,他不得知晓此刻阿鸢脸上的神情,却只感觉怀中人的身子像木头一样僵硬。

“阿鸢,你不是最爱看星星吗?我带你去幽怡殿屋檐上,那里视野极佳,一点都不输入云峰后山,我还有许多话想同你说……”翊炀的声音温柔地能掐出水来。

星星?

阿鸢心头莫名一颤。

须臾前那个梦境,随着孩子离开她的身体,天边那颗极小极亮的星星也悄然坠落。或许……我的孩子与这人世间无缘,却可以幻化成天边的一颗星星……

“埋在哪儿?”良久不言的阿鸢,终是从僵硬的喉咙里挤出了四个字。

“什么?”翊炀似是没有听清,亦或听清了,也不知阿鸢所言何事?

“我的孩子,埋在哪儿?”阿鸢一字一顿竭力控制有些颤抖的声音。

翊炀没有作答,只是在阿鸢身上游走的手停了下来。

“放开!”

阿鸢从翊炀的沉默中猜到了些什么,猛地挣开了翊炀的怀抱。

四目相对时,阿鸢目光如炬,那咄咄逼人的眼神竟让翊炀一时有些心虚。

阿鸢厉声问道:“你没有埋,就随意扔在原处是吗?”

翊炀仍是沉默以对……

一阵剧烈而沉重的喘息后,冰凉空气进入肺部,阿鸢暂时控制住了快要喷薄而出的怒火。

“出宫,我现在就要去那间木屋。”

“木屋……烧了……”

阿鸢胸口气血急速翻涌,双拳紧握,双肩在瑟瑟秋风中颤栗,连说话的声音也打着颤:“连同……我的孩子?”

“嗯。”低到几乎听不到的回答却如平地焦雷震得阿鸢心神俱颤,恨不能现在就一拳砸过去。

阿鸢藏于袖中的两只手已握到发白,全身都因怒火而剧烈颤抖着,脸色铁青,双眼中是无法遏制的滔天怒火。翊炀见不得阿鸢这般。

“阿鸢,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何况它还没成形,算不上个孩子。不过小小一团软肉而已,烧了或买了又有何分别?”

鞭梢甩风,带起一阵血光。

翊炀胸口一阵灼烧般的巨痛,此刻的他方才意识到别在腰间的马鞭已被阿鸢夺下握于手中。

如遭雷击般的惊愕,很快被全身撕扯般的巨痛所取代。

鞭声呼啸,殷红的血四下飞溅,马鞭疾风骤雨般落在翊炀身体上,鲜血长流,皮肉翻绽。

为什么?

为什么你能够这么狠心?

我甚至可以为了你和孩子放弃生命,放弃一切,为什么你会做出这种事?

为什么要将我的真心,我的情意弃若蔽履?

为什么半点都不在意我们的孩子?

阿鸢有太多太多怒吼,可是骨鲠在喉,说不出只字片言,她疯魔般的用尽全力挥舞着马鞭,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时辰,甚至不清楚自己身处何处,她只知道要将这段时日的委屈和怒火统统发泄在这个让她痛心疾首的人身上。

一个声音从心底深处腾起,不断叫嚣着。

“李翊炀,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阿鸢出手越来越重,只想把这个让她伤心欲绝的男人彻底毁灭。

痛,身体每一处皮肤都好像被火灼般,翊炀甚至能感受到鲜血从裂开的伤口处突突地往外涌出,冷汗层层而出,颗颗豆大的汗珠爬满翊炀额角。

翊炀将所有痛苦的低吼,硬生生的压在咽喉最深处。

他没有出于本能的躲闪逃开,尽管夺下阿鸢手中的马鞭对他而言也是轻而易举,但是他没有。

他只是咬紧牙关,紧握双拳,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儿,宛如一座石雕,他静静接受阿鸢给他的每一鞭,眼瞳里倒映着阿鸢的脸——那是他挚爱之人的脸。

虽然现在他的心上人怒火滔天,恨不能要将他挫骨扬灰了才好。

“阿鸢,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苦心,还有这必要的牺牲……”

翊炀深知阿鸢这段时间过得十分痛苦,委屈,几乎夜夜梦魇缠身,睡梦中都会流泪。

“阿鸢,若是你能将心中的怒火通通发泄在我身上,可换取你夜夜安睡,我即便被打得遍体鳞伤倒也值了……”

不知过了多久,这无休无止的鞭刑似是有了尽头,阿鸢放缓了她挥鞭的速度和力道。许是发泄够了,许是累了……

一阵急促粗重的喘息声后。阿鸢终是垂下了握鞭的手。

翊炀的黑色缎袍已被马鞭无情的撕扯成无数条破烂碎布,缎袍上的祥云图案也被突突向外涌出的血渍掩盖。

殷红的鲜血沿着布满鞭痕血柱的身躯不断蜿蜒流下,在他脚边砸开无数小小的血花。

滴答……滴答……那是血滴不断滴在汉白玉地面上的声音。

“打完了,好受些了吗?”

翊炀的声音明显憔悴虚弱,可却没有丝毫颤抖,眼瞳中流转着无限无奈和心酸。

望着这样的翊炀,阿鸢的心猛烈的颤动着,她控制不了某些喷薄而出的情绪。

颗颗泪珠犹如开了闸的洪流般不断从阿鸢眼眶中溢出,沿着她那绝美的脸庞跌落。

滴答……滴答……那是阿鸢泪珠滴落在杏黄色缎袍上的声音。

二人互相凝视着,相对无言

天地万物好像都静止了一般。

夜,死一般寂静。

唯有那两种“滴答,滴答”的声音互相交织应和着,提示着时间一寸寸流逝。

“你……你……”

良久良久,阿鸢终是从早就发了僵的喉咙里艰难的挤出了一个字,可她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她感觉下一刻自己就要掩面失声痛哭,可她知道,她不能。

阿鸢扭过头,不再去看翊炀,她一个翻身跃上马背,一骑绝尘扬长而去,留给翊炀一个绝决的背影。

翊炀双腿宛如灌了铅般抬不起来,一颗心也好似被什么绑住了,一直沉,沉到冰冷湖底,他在静静的等,等待阿鸢给他一个回眸。

可是……没有……

翊炀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阿鸢渐行渐远,离开了他的视线,直至变成远处的一个小黑点。

秋风萧飒,空旷的地面,漆黑的夜。

翊炀孤独的站在原地,陪伴他的只有那些从他身躯上蜿蜒而下的鲜血滴在汉白玉地面上清脆的滴答声。

滴滴嗒嗒,彼此起伏,竟有一丝热闹,最终那些血花汇聚成一大滩血洼。

十五的月亮,美丽优雅地将它动人的影子投射到那滩血洼上,竟是有种无法言诉的凄美。

“月亮的倒影可真美!”夏钦文痴痴望着金樽中倒影出的圆月。

夏钦文喃喃自语:“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可现下她都空对月许久了,钦文一口饮尽金樽中酒水,又自斟一杯。其实,记忆中的中秋佳节,都是她独自一人月下自斟自饮度过的,可今年她却萌生了一种希望,她望着石桌上精心准备的一桌酒菜,那些翊炀大人平日里爱吃的菜,和对面的那个金樽。幻想着下一刻翊炀大人会回来同她一起月下对斟畅饮。

可从这月亮刚爬出来就燃起的希望,却随着时间一寸寸流逝,渐渐暗淡下去。

“都已是这个时辰了,翊炀大人真的同殿下相会了?可这都五天了,殿下都不肯见大人一面,总不会因为这夜是中秋就破了例。可为何翊炀大人迟迟未归,莫非.……?”

圆月的倒影随着金樽中酒水的波动而微微晃动着。

钦文蓦然间产生了一个极其不好的念头。

“若是翊炀大人不肯离开长乐殿,惹得殿下嫌恶,派人殴打他一顿也不是不可能,何况今日大人已是受了内伤,若这个痴情傻子死赖东宫不走,任凭太子派来的侍卫殴打,那又该如何是好?”

一个更不好的念头席卷钦文脑海,她“嚯”的一下从石凳上弹了起来。

“若翊炀大人被殿下重罚,被打得起不来身,根本无法回将府,那……那该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钦文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的直打转。

“我要去寻他,我要去寻他……”一个声音一直在钦文脑海中叫嚣着。

携着云麾将府腰牌。从翊炀卧房冲出的那刹,钦文的脚步却好似被一种无形的东西绊住了。

她的手颤抖着,慢慢摸上那张同厉鬼无异的脸庞,暗暗思忖。

“手握翊炀大人的腰牌进出皇城自是不难,可我独身一人出现在东宫附近,若被大内高手拿住,发现我这张假面具。被人认出我就是三年前犯了命案的夏青……那我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可……三年来都没被人发现过……”

夏钦文踌躇再三,对主子的担心终是胜过了心底的隐隐担心做怕。

不消片刻,云麾将府庭院内,只剩下满满一桌一口未动的酒菜和两只遥遥相对的金樽。

这个中秋佳节,对于薛沉而言,可谓糟糕透顶。

“我今日忙活半天,按翊炀大人的吩咐,想办法布置迁走了殿下身边亲信之人,为何殿下未及亥时便已回东宫,这和翊炀大人原先计划的怎么有出入?”

“殿下今夜从外头回来,那叫一个愁云惨淡,乌云密布,一句话也不言,只是把自己关在长乐殿内室,殿下不就寝我也不能睡,殿下未吩咐,亦不能进内室,就只能在外干侯着,不知该侯到何时?”

等得久了,薛沉便有些乏了,连打了几个哈欠后,薛沉便蹑手蹑脚透过窗枢缝隙,时不时往内室窥探。

长案上是一本普通的奏折,批注处有一排小楷,墨迹犹新,可那握着狼毫笔的手却迟迟无法落下,那排字迹工整的小楷渐渐地模糊起来,未干的墨痕混杂着水迹慢慢化开,字迹全部花了,无法辨识,最终那整张纸都变得皱巴巴,好像在水里泡了很久。

啪——

阿鸢猛地一甩手,赌气般的将狼豪笔重重掷于地面,她伸手抹去泪痕,“我是大昱王储,我现在的身份本就不该和一个男人纠缠不清,到底何时才能将李翊炀忘却?明天或者几个月后,亦或明年。”

盛怒之下的那一顿鞭子,应当是毁了这段情缘。翊炀日后怕是再也不会来寻我。

那深夜枕畔的温柔呢喃,那热烈如火的缠绵亲吻再也没有了,通通都不会有了!

身体里最珍惜的东西,蓦然间被抽走了一般,阿鸢每呼吸一次都觉得痛,她无助地双手掩面,无声抽泣。

薛沉闻得内室有些响动,又探头探脑窥探。

“和刚才一样,殿下仍旧把脸埋在堆积如山的奏折后,什么也看不到。”

薛沉只觉今日之事怪异非常。殿下从一回东宫就坐在长案边,整整三个时辰,半句话也没有,也没有睡着,只是静静坐着,真是可怕,不过更可怕的是长乐殿外的场景。

夏钦文只进过皇城一次,可不知为何,这条通往东宫的路却异常清晰,似是刻在她脑中。

秋风裹挟着丝缕寒凉吹在人身上,只把人吹得心里发毛。

这秋风中竟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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