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吞噬了一切。
呜——呜——刺骨的寒风用它最大的力量摧毁着这片茂密的竹林,阿鸢孤身一人无助立于竹林内,耳畔是风吹过竹林阵阵呜咽声,似泣血似悲鸣。
“哇!哇!哇!是孩子在哭!”
“是我的孩子在哭!”
阿鸢发了疯似的在竹林中疯狂奔跑着。“在哪儿?我的孩子在哪儿?”阿鸢四处寻找,可总也找不到,孩子啼哭声愈来愈响,阿鸢也愈发焦急,无措彷徨,她只有在无尽头的黑暗中继续奔跑着去寻找,隐隐约约前方出现了火光,熊熊燃烧着的烈火吞噬了小屋。
“哇!哇!哇!”婴儿的啼哭声从那小屋内传来。
“不!不!我的孩子在里面。”
阿鸢撕心裂肺的哀嚎,她不顾一切地就要往里面冲,转瞬间天地一片黑暗,燃烧着的木屋没有了,婴儿啼哭声没有了,身后的竹林没有了,只有阿鸢一人堕入无边无际黑暗,周围一片死寂。
“呃——嗯”
阿鸢猛然间睁开双眼,她急促的喘息着,身上冷汗已出了好几层,原来这一切都是一场梦魇!
阿鸢望着眼前熟悉的帷幔和周遭的陈列,原来自己躺在长乐殿的床榻上。感觉睡了好久好久,全身软绵绵的,没有半分气力,头也昏沉沉的,阿鸢迷迷糊糊中下意识艰难移动手指去抚摸她那微隆的小腹,去安抚腹中的胎儿。
指尖触碰到平坦,略微有些凹陷的小腹时,阿鸢猛然间双瞳无限放大,浑身打着哆嗦,嘴唇和脸颊愈发的苍白。
“我的孩子没有了。”两行青泪顺着阿鸢脸颊缓缓流下。
昨日发生之事,如潮水般涌进阿鸢昏沉沉的脑海。
“翊炀,翊炀……昨日是翊炀将我骗出东宫,在一偏僻之所,骗我饮下落胎之药……我的孩子就这样没有了……他怎么能这样,他怎可以害死我们的亲生骨肉?他怎么忍心那样残忍的欺骗我,对待我……”
阿鸢的脑海越来越清晰,那些细节之处就像一把尖刀直往她心坎里扎。
我抛却一切尊严匍匐在他身边乞求,可翊炀就那样冷漠的看着我在痛苦边缘挣扎,他难道没有半丝心痛吗?
他之前对我说的甜言蜜语都是他的虚情假意吗?
更可笑的是我就像一个傻子一样,由着他欺骗玩弄。
可……可是翊炀是我唯一爱过的人,我早就把我的身心交给了他,和翊炀那么多个欢愉的日日夜夜,竟换回这样一个下场。
阿鸢念及此处,心痛不能自已,掩面痛哭,泪水很快沾湿了枕巾,那个曾经一想到就让她心下甜蜜的男人,现在只要一想到他那英俊容颜,就觉得阵阵心悸。
阿鸢一度以为自己得了上苍眷顾,找到此生挚爱之人,她所获得所有的关爱和尊重都是因为她是替代品,惟有翊炀的爱是那样真真切切,真实地属于她,结果,到头来……却发现这一切是上苍给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骗子!大骗子!”阿鸢捂着胸口,任凭泪水汹涌而出。
“殿下”一声轻柔的嗓音毫无预兆的打断了榻上那个肝肠寸断之人。
阿鸢慌忙用手背抹去满脸的泪痕。
“小蝶,怎么是你?慧心和梓竹呢?”阿鸢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用她平日里说话的语调问道。
冷蝶如一眼就瞥见殿下那哭红的双眼,和脸上尚未抹干的泪痕,却佯装什么都没看见,不动声色道:“回殿下的话,今晨慧心和梓竹突然病倒,昏昏沉沉的,近日就由小蝶和小玉来侍奉殿下吧!”
“什么,病倒?”阿鸢闻言双眉一蹙:“唉!让那两个丫头好生养病。”
“殿下趁热喝下这碗参汤吧。”
阿鸢望着小蝶端来的一大碗参汤,心下狐疑。她开始回忆昨夜,当时自己流了不少血,落胎后便昏厥过去,不省人事,今晨醒来就躺在长乐殿的床榻上。
“小蝶,本宫昨夜何时回东宫的?”
“云麾将军昨夜送殿下回来时,天色已晚,还特地吩咐小蝶熬参汤为殿下补身子。”
阿鸢想着昨夜落胎时,不知流了多少血。翊炀昨夜送我回来时,我不醒人事,虚弱地躺在他怀中时,翊炀是否会感到心疼和内疚?
阿鸢刚想伸手去取那碗参汤,却听得外头一阵骚动。
“滚开,别拦着我,我要见殿下。”
陈琛昨夜回房后,愈想愈觉得此事有蹊跷,作为殿下的贴身侍卫,在这长乐殿陪着殿下生活十二年,陈琛怎么会不清楚殿下受了风寒后,哑着嗓子说话的声音,压根不是昨夜所听到的那样。不过那时的陈琛饮了些酒,有些糊涂罢了。
清醒后的陈琛越想越不对劲,甚至是心惊胆战,有些后怕,翻来覆去地想,他怀疑昨夜在长乐殿榻上的人根本就不是殿下。
“陈大人,这大清早的,殿下才刚起身,您别往里面闯呀。”
“滚!”陈琛对着拉住他的一个小太监怒吼道。
陈琛火急火燎地冲进内室。
“这……这……”陈琛立在阿鸢面前,他张着嘴,喉结上下移动,半响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的老天爷啊!殿下这脖颈处的斑斑红痕,一看就是昨夜那该死的李翊炀欢爱时留下的。可是.可是殿下如此憔悴不堪,脸色惨白如纸,哪里像是春宵一夜之后的人,倒像是被妖怪吸走了阳气。”
阿鸢捕捉到了陈琛双瞳中罕见的惊惧之色,也不禁有些不安。
“小蝶,快快拿面铜镜过来。”
阿鸢瞅见镜中的自己,那苍白如纸的脸色,嘴唇竟是没有半丝血色。虽提前早已预想过,脸色不会太好,却未曾想过如此糟糕!
阿鸢视线下移,心猛然间好似漏跳了一拍,那脖颈处斑斑红痕是如此的触目惊心,对比着那苍白如纸的脸,那些红痕是愈发的明显。
这……这是翊炀留下的。
莫不是看错了?翊炀怎么会……
昨夜我那样痛苦以致昏厥,他难道看不到吗?
还是对我的痛苦完全熟视无睹,不然的话,在我不省人事后,他又岂会对我做出那样的事?当真是没有一丝心疼内疚?
阿鸢知道翊炀骗了他,可却没想过翊炀到底图些什么。
这一瞬间,阿鸢似乎全然明白了。
翊炀口口声声的爱,不过是爱她的身子,爱他们之间的床第之欢。
至于这个可怜的孩子,来得着实是意外,可翊炀从头至尾压根儿就没想要他,他甚至还找了一堆借口企图让我放弃腹中胎儿。我拒绝后,他竟出此下策,这可是他的亲骨肉,他如何狠得下心。
也许翊炀在乎的只是我是否能满足他,而并不在乎我是否痛苦。
难道他李翊炀只视我为可供宣泄的玩物吗?
阿鸢的牙齿都快咬出血来,她着实不想在陈琛面前流露出伤心欲绝的神色,拼命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泪水流出眼角。
“殿下!”陈琛一个箭步上前,他现在也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他已是望见太子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殿下!陈琛知道这些话,殿下听了会不高兴,但我还是要说。”
“那个李翊炀,我看他就是个妖怪。”
“殿下,你仔细想想看,自那李翊炀近了殿下的身,殿下身子就不似先前那般康健,尤其是前段时日,殿下不是还总感到昏眩,昨夜殿下和那妖怪欢好一夜后,阳气都要被他吸光了,不然怎会如此憔悴不堪,殿下乃天潢贵胄,天之骄子,李翊炀一定是化作人形的妖怪,殿下莫要再被他蛊惑了……”
冷蝶如望着陈琛长的倒是人模人样,竟是相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言辞凿凿,神神叨叨,说的和真的似的,想象力不可谓不丰富。
阿鸢更是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但似乎也无法解释,也和陈琛解释不通。也许对陈琛而言,宁愿相信这世上有鬼也不愿相信他的殿下竟被搞大了肚子。
“殿下!昨夜我来长乐殿,我……”
“什么?你昨夜怎么来了?“阿鸢刚说完,猛然忆起一事。“陈琛昨日是你的生辰,本宫竟全然忘了。”
“有什么生辰不生辰的,忘了便忘了。”陈琛现下是真不在意。
冷蝶如听见二人提及昨夜之事,不禁有些紧张,她和小玉已从薛沉那里听说,昨夜他和贾隆是如何骗过陈琛的,生怕此刻说漏了嘴,好在陈琛又继续将话锋转向李翊炀是个妖怪之类的言辞。
阿鸢双眼愣愣的看着前方,并未仔细去听陈琛在说些什么,她又想起了翊炀那个让她爱得无法自拔的男人。
“爱又如何,他是如何残忍对待我的?再爱一个人,我也不会这样下贱,我会为自己保留最后一点点尊严,哪怕是深夜独自舔舐伤口,直到这颗受了伤的心慢慢愈合。”
“陈琛。”阿鸢打断了陈琛神神叨叨的言论,她望着这个同她相伴七年的好友,竟是有些自责:“我为了李翊炀,一个不在乎自己的男人,竟是忽略了陈琛。”
“陈琛,本宫今年忘了你的生辰,是本宫糊涂了。往后都不会有了,还有……”阿鸢顿了顿又道。
“日后,本宫和李翊炀会保持距离,若非有什么大事,尽量不会同他……相见了。”
阿鸢终是从牙关里挤出这句话,却似花光了她所有力气,心也猛烈抽搐着。
“哎呀,殿下,微臣等您这句话等了好久了。“陈琛顿时心里乐开了花,恨不能绕着皇城跑上三圈。
“殿下,您终是想明白了,也不枉臣口干舌燥的讲了这么久,微臣真是太开心了。”
冷蝶如闻言,心下一沉,眉宇紧蹙,殿下那句不与翊炀相见,是敷衍陈琛之言还是发自肺腑。
可望着殿下的神情,当真不像是敷衍,那翊炀又该如何是好?冷蝶如有些担忧。
“陈琛,你先回吧。我心里有点乱,想一个人待会”
“好,那殿下好生休息,微臣告辞”
陈琛实在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笑出了声来。
哈哈哈!
竟是仰天大笑出门去。
阿鸢望着陈琛欢快离去的背影,更是凄苦不堪。
“原来陈琛早已看出翊炀对我的虚情假意,事到如今,只有我还沉溺在这份虚假的情爱中拔不出来。”
“小蝶,你也退下吧。”阿鸢此时只想一个人好好静静。
冷蝶如本想还想套套殿下的口风,见殿下饮了参汤后,仍是疲劳憔悴,踌躇一下后也只好作罢,默默离开长乐殿。
小玉正巧往长乐殿走来,却迎面碰见如沐春风的陈琛,心下狐疑:“这陈琛,刚从长乐殿出来,见了殿下那惨白虚弱容颜,怎会没有半丝忧虑,反倒遇了什么天大的喜事似的?”不免心生疑窦。
陈琛蓦然间停下脚步,似是想起了什么?小声咕嚷:“咦!我怎么就这样出来了?我不是来向殿下核实昨夜之事的吗?昨夜那沙哑的嗓音着实不像殿下的呀!不行,我得折回去再问问。”
陈琛那自说自话的咕嚷声虽小,但小玉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完了,陈琛若是向殿下核实昨日之事,怕翊炀安插在东宫的内应都要露出马脚来,完了!完了!怎么办?”
小玉眼睁睁望着陈琛朝长乐殿走去的背影,干着急,猛然间,眼珠子骨碌一转,心生一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