浇了废氨水的玉米苗,叶片肉眼可见的由原来黄绿色变得深绿。
年抗联和几个大队干部站在地头,都笑得合不拢嘴。
老支书眼睛已经有些昏花,他用手摸着玉米叶片,不住地点头:“抗联这事干得不错,你们看这叶片,比往年都要厚实,今年一定是个丰年!”
众人也纷纷点头。
唯有年抗联,看着远处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块在干旱的时候没有浇水的地,约有二三十亩,上面种的玉米基本全都干死了,后来下了一场雨之后,又重新剪了红薯秧子补插上,现在红薯秧子虽不如以前种的,却也已经完全覆盖住了地面。
只是到底是补种的,也不知道到时候能收多少红薯……
众人的心也变得沉重起来,三十亩地庄稼的损失,不是玉米增产就能弥补得了的。
“那块地最后再收吧,抗联,那块红薯地里,你多浇一些废氨水,希望今年的红薯能争点气,多结一些!”
年抗联点头:“已经浇过一遍了,现在氨水池灌满了,我明天再让他们接着去拉了氨水回来,就浇到那片地里吧!”
这个时候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既然有废氨水,那就多上点好了!
“还有别的红薯地,现在正是地底下长红薯的时候,多浇点氨水,让今年的红薯长大点,到时候咱们就少饿点肚子!”
“行,那就多浇一遍废氨水!”
反正是不要钱的,只费点功夫而已,年抗联十分的舍得。
正当几个大队干部在地头商量完了事,准备回去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叮铃铃”的自行车铃声。
一辆自行车稳稳地停在了几人的面前,一个带着麦秸草帽的,穿着的确良白半袖衬衣的中年人,一脚撑地,然后从自行车上下来。
“老支书好,还有抗联哥和几位同志,真是让我好找啊!”
年抗联眉头挑了挑,认出这人是隔壁石碾子大队的大队长,小名儿叫石磙的。
石磙这人,别看整天见人就笑哈哈的,其实特不是东西,反正年抗联是没少在他的手下吃亏!
就比如村医的事,要说杏树岗大队跟他们石碾子大队合用一个村医,他们村是占了点便宜,可县里公社在给他们石碾子大队批常用药的时候,把杏树岗大队的人口也给算上了啊!
可石磙这个人,硬是每年从杏树岗大队这里抠过去三百斤粮食!
到了他们村也有了村医之后,李青山的医术可不是石碾子大队那个半吊
子村医能比的,很多那边治不了的病症,都到这边来了,年抗联就有样学样的找石磙要粮食。
结果还不等年抗联提这个话茬,石磙那个不要脸的直接跟他说:“现在咱们两个大队都有村医了,可以互相到对方村里看病,我们就不再收你们的粮食就是了!”
呸!
这话说得,好像他们还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这不要脸的话,他是怎么说的那么顺溜的?
当时就把年抗联给气得差点心梗!
现在看到石磙对着自己赔笑脸,年抗联顿时心生警惕。
这小子准没憋好屁!
“石磙啊,你小子不在村里抓生产,怎么过来我们村了啊?”
老支书见年抗联脸色不好看,就笑呵呵地接过了石磙的话茬。
石磙也不生气,先给老支书递了一根烟,又给年抗联和民兵队长等几个男同志也递了烟,最后返过来给老支书点上火,想给年抗联点火时,年抗联把脸转向了一边。
他干笑了一下,见老支书年纪大了,腰有些直不起来,他扫了一眼旁边的玉米地,也弯下腰跟老支书说话:“老支书啊,你们今年可是不得了啊,你瞧瞧你们这玉米叶子,又肥又绿,过阵子收玉米,那棒子得多大?”
老支书不知道石磙卖什么关子,笑呵呵地点头:“哈哈,那就借你吉言喽!”
“那是肯定的,老支书,我今天过来啊,就是有件事想要求您帮帮忙……”
老支书摆了摆手:“我老头子都半截身子入了土了,可帮不到你什么忙啊!有啥事你找抗联,现在村里由他做主!”
“瞧叔您说的,您可是村里的定海神针!我看您的身体啊,再活二十年没问题!”
“哈哈哈……你小子,就会诓我,再活二十年,那得浪费多少粮食?我可不造那个孽……”
石磙看着旁边的玉米地,眼神闪了闪,想着话该从哪里开始说起……
“石磙,你今儿个过来,到底有啥事?我们都还有事,可没功夫在这里听你胡咧咧……”
年抗联看不惯石磙那副谄媚狗腿的样子,忍不住就想撵人。
石磙笑着向几人拱了拱手:“对不住了各位,耽误大家时间了,是这样,我有点事想跟老支书和抗联大队长单独说说,哥儿几个要是有什么事,就先去忙去好不?”
等民兵队长及会计等人离开之后,石磙舔着脸向年抗联陪笑:“嘿嘿, 抗联哥,以前的事都是兄弟的错,兄弟我向你赔不是,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兄弟一个呗!”
年抗联皱眉,对于石磙的无赖行为,很是看不惯,要真是诚心赔不是,你倒是把吞进去的好处拿出来啊!
上嘴唇跟下嘴唇一碰,就想自己既往不咎,哪有那么便宜?
年抗联冷哼了一声,不想搭理石磙。
石磙也不尴尬,而是向老支书求情:“老支书,你帮帮忙,向抗联大队长求求情,你也知道,咱们石碾子大队跟你们杏树岗大队不一样,我们太穷了!
抗联哥,我知道你觉得我做事不地道,太抠搜,可是,如果有,谁不想大大方方的呢?难道我就愿意背负那些‘抠搜’,‘铁公鸡’之类的骂名吧?
我也是迫不得已啊,老支书,你是不知道,每年冬里,我不知道要费多少心力,才能不让村里有人饿死……”
说着说着,石磙堂堂一个一米七多的大男人,竟落下泪来……
老支书看了年抗联一眼,见他原本气愤不已的脸上,此时竟有了几分动容,不禁暗中摇头。
或许是当过兵的缘故,年抗联一直都是个刚正不阿的性子,由他当大队长,处理村里的事情来,也十分的公道,但跟石磙比起来,却少了几分圆滑,在跟公社以及周围大队打交道的时候,不免会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