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杏树岗大队就有了流言,说年空军家的年卫东,小小年纪简直就是个小土匪,不但打人,还偷拿人家的白面馍。
白面馍那可是好东西啊!
这个传言一出,村里顿时哗然,这几年虽然比前几年好多了,但家家户户在一年当中也吃不上几次白面馍。
前段时间刚收完麦子,交完公粮之后,大队才分了粮,这个阶段分的当然是小麦了。
社员们领到自己应得的小麦之后,成群结队的拉着小麦去磨面,所以这段时间,村里处处飘着白面馍和白面条的香味。
不过,日久岁月长,等过了一把白面瘾之后,家家户户还都是要配着杂粮过日子。
要说小孩子嘴馋,吃点别人家的东西,那也不能算什么,可偷白面馍就不一样了,偷白面馍,那就跟偷钱一样的性子!!
佟洁听到这些传言之后,气得脸都青了,不用想都知道是谁搞的鬼了,这让她如何忍得了?
她冷笑了下。
“好你个王巧儿,我给你们留着块遮羞布,你非得自己给扯下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于是,不到天黑,新的传言就传遍了杏树岗。
是关于年金山为了诬陷白木易,居然用一个白面馍的为报酬,让年卫东把他自己揍的鼻青脸肿……
年公粮一家去年满仓家里找麻烦,最后吃了瘪的事,在村子里早就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了,很多人就好奇年金山身上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
如今终于真相大白。
原来年金山身上的伤,竟然是他自己找人打的!
小小年纪,不但行为卑劣,还心思恶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孩子们不知道厉害,大人们却对此深感担忧,回家再三嘱咐各自的孩子:“以后千万不要跟年金山玩,不然到时候把你们坑的裤衩子都不剩!”
王巧儿走到路上都要遭受人们的指指点点,等她偷偷躲到暗处偷听到别人在背后编排她的愚蠢以及她儿子的狠毒之后,肺都要气炸了。
于是,伤还没养好的年金山,屁股又挨了一顿鞋底儿。
不过这些纷扰都跟年穗穗没什么关系了,她在早上的时候,就坐着牛车到了县医院。
白木易在知道她要到医院照顾被砸伤的那个人时,有些不乐意,非要自己去照顾,其实白木易如果能说话,倒是最适合照顾人的人选。
可在医院还需要跟医生护士打交道,白木易不能说话,多少有点不方便。
年穗穗到医院病房的时候,刘衿正拉着病床上的人流眼泪。
“老李,你这次可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病床上的人脸色苍白如纸,手却紧紧地抓着刘衿的手,声音微不可闻。
“阿矜,你要好好的,万一我先走了,你也要好好的,帮我看一看天亮时的风景……”
刘衿摇头,边哭边道:“不好,老李,你知道我的,我不会做饭,也干不了重活,更受不了别人的气,没有你,我在这里活不下去的!”
病床上的人或许想到了妻子说的都是实话,眼中带着浓浓的悲伤,却没再出声。
妻子出身优渥,长得又好,一出生就有人伺候,不会洗衣做饭,力气又小,也干不了重活,他们结婚之后,以前是请了人做家务,后来到了这里,也一直有他照顾她,虽然环境差了些,他一直都护着她,尽可能的不让她受委屈。
如果自己真的死了,以妻子的生活能力,估计的确是活不下去的。
“阿矜,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活着,真有那么一天,我死也死在你后头!”
刘衿看着病床上老李苍白的脸,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年穗穗尴尬地敲了敲门。
“那个,大姨,大伯好点了吗?”
听到年穗穗的声音,刘衿连忙沾了沾眼角,露出一丝笑容。
“闺女,你怎么来了?”
年穗穗把手中的饭盒放到床头的桌上。
“大队长说你身体不好,昨天在医院还晕倒了,担心你自己照顾不过来,就让我过来一起帮忙照顾大伯。”
她说着打开了饭盒,又道:
“我家木易昨天在河里捉了条鲶鱼,我熬了鱼汤给大伯补补,手术做完多久了?可以进食了吗?”
刘衿对大队长的印象不太好,也可以说,她对整个杏树岗大队所有人都没有好印象,这些人整日对着他们冷嘲热讽的,好像他们夫妻占了他们多大便宜似的。
刘衿很想告诉他们,自己才不稀罕他们那仨瓜俩枣!
是老李拦住了自己,他总劝自己不能跟那些人计较。
“他们没有恶意,只是咱们到这里来,的确分走了他们的口粮,他们心里有些怨气,说几句难听的话,咱们听着就是了。”
刘衿不服气:“又不是咱们想来的!”
当自己这样说的时候,老李就不说话了。
不是他们想来的,也不是人家想接收的,这种相看两厌的日子,跟被包办的婚姻似的,双方都不情愿,却谁都没有办法拒绝。
只是刘衿怎么也没想到,大队长竟突然转了性,还派了人过来照顾老李,这让她有些意外,想到之前他在送老李到医院抢救的时候,还一直不同意,要不是眼前的这个女孩跟他求情,说不定老李这会儿已经没了!
“前天夜里送来就进手术室了,昨天天亮的时候就做完手术了,医生说,可以进些流食了!”
刘衿说着,拉住了年穗穗的手,又道:
“姑娘,谢谢你了,要不是你为我们求情,说不定老李已经……”
“大姨,看你说的什么话,怎么也是一条人命,大队长他怎么可能会不管?不过是看到牛被砸死了,心情不好,说话才冲了点,你也知道的,一头耕牛对于一个生产队来说,有多重要!”
刘衿没有说话,她性子倔,认定了的事,不容易改变想法。
年穗穗也没再继续为年抗联说话,而是把鱼汤倒了出来,放到刘衿的手里。
“大姨,既然大伯可吃些流食了,你先喂大伯喝点鱼汤吧。”
刘衿接过鱼汤,放到嘴边试了试温度,从杏树岗大队到这里有十多公里的路程,鱼汤早已经不烫了,才一口一口的喂老李喝。
年穗穗掂了掂暖瓶,见暖瓶里空空的,不由看了刘衿一眼,见她喂病人的样子十分的生疏,明明一只手端着饭盒放到病人嘴边,另一只手用勺子舀了喂到嘴里就可以了,而她却把饭盒放到桌上,一勺子鱼汤送到病人嘴里时,已经洒了大半了,看得年穗穗一阵心疼。
年穗穗不由摇头,这夫妻俩以前是什么身份她无从得知,但从这大姨生疏的动作种可以看出,她以前极少伺候人。
在城里的时候还好说,夫妻俩下乡好几年,她还是这样,显然是被丈夫给护着的。
这又让年穗穗想到白木易,上一世他也是一直这么护着自己的。
“大姨,你把饭盒端起来喂。”
年穗穗给刘衿示范了一下怎么给病人喂饭,这才提着暖瓶去接热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