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破旧小屋里,漂浮着许多浮尘。
老棍躺在简陋无比的床板上,凹陷的眼眶里浑浊眼珠望着虚空,干裂瘪缩的嘴唇缓慢开合。
“本来干我们这个的……只管介绍人,具体要干什么事从不过问。”
“可是那两混小子贪心、胆子大,又偏偏还知恩图报,顾念我这个瘸腿……”
“他们给我打电话说……那人让他们干的是天大的买卖,绑架一个大富豪的儿子,赎金1个亿,事成之后给他们500万现金。”
霄靖川宽阔的脊背紧绷如山,搁在膝盖上的手掌握拳咯咯作响,手背青筋暴起。
“……500万,普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但这个事情太大了,他们两个小混混哪里拿得住……我当时有些后悔,想开口让他们别去……
可他们非常兴奋,还说事成了要分我50万……我只能提醒他们凡事留一手。”
老棍说话非常艰难,一直断断续续的。
喉管里的气,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了,嗬嗬作响。
他阖上眼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开口。
“……一周后,我看到了铺天盖地的新闻。”
“我老棍这辈子,当黑社会打打杀杀,砍过人的胳膊,断过人的腿,但从来没杀过人……就那一回,把他们俩都害死了……”
“我收拾东西离开了村子……没想到四年前,那个人又找上了我,迫于生计又给他介绍了陈勇康。”
“这一次,竟然又害得勇康没了命……现在,可能就是我的报应。”
镜头里,和镜头外一样,一片死寂。
霄靖川黑眸中无声的情绪,深浓爆裂。
过了一会,老棍竟然动了。
他抖着枯树枝一样的手伸到被子里,拿出一个非常旧的饼干盒。
坑坑洼洼非常旧,表面还带脏兮兮的黄土。
“当年……我离开村子前,明子的姘头突然带着它找到我……”
“那两个混小子真的听我的话,留了一手,可惜啊……人都没了。我不敢惹祸上身,把这个东西埋在地底下,走了……”
视频到这里,结束了。
唐茭眼睛顿时瞪大了,追问道:“这里面有什么!”
“我带来了。”
李由乐从背包里掏出一个透明密封袋装着的旧翻盖手机和一个U盘,摆在桌上。
“他们录音了和史万彬的通话。还见过面,偷拍到了史万彬打电话,电话里他喊对方荣总,通话内容很寻常,只提到了一个日期,12月5号。”
“可能是良心不安吧……老棍当年离开前,怕手机坏了,还把东西都备份在了U盘里。”
李由乐说完,如释重负般靠在椅背上,两手朝桌前一摊。
“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
12月5号,绑架案发生的日期。
张奇神情非常激动,转头看向霄靖川,握拳一捶掌心。
“老大!有了这些!当年的案件警方就可以重启调查了!案子还在公诉期内!”
唐茭也激动地抓住着霄靖川的手臂,眸中隐含水光,“霄靖川,找到了,证据找到了……”
此刻,反倒是霄靖川的反应最为冷静,他眸光深深地看向李由乐。
良久,他站起身,朝她笔直地伸出手,郑重地说:
“谢谢你,非常感谢。”
李由乐起身和霄靖川握了握手。
见三个人都一脸严肃又感激地望着自己,有点怪不好意思地拍拍头上的鸭舌帽。
“哎其实我也没做什么,都是机缘巧合。
两个月前知道史万彬死了的消息,我犹豫了很久。本来想着今天来碰碰运气,如果能见到你的话,就交给你,见不到可能就不会再管了。”
她重新坐下,把剩余的乱七八糟的照片都收拢起来,一边说:
“我师傅曾经是个社会新闻记者,非常拼,会为了调查黑窑子乔装打扮混进去那种,最后因为掺和了一桩命案,对方有权有势的,被打坏了一只眼睛一条腿。
他教我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多管闲事,老实做我的财经新闻。”
李由乐把照片和装着手机U盘的封口袋推到对面,圆圆的脸笑起来有种赤子般的坦率:
“我吧,虽然好奇心重,但是也听劝。这事儿太复杂了,今天要不是遇到唐茭把我带进来,我可能真的不会再掺和了。”
霄靖川理解地颔首,再次认真道:
“不管如何,我代表我和家人,衷心地感谢你。如果有什么需要,请尽管说。”
唐茭也重重点头,“由乐姐,非常谢谢你!帮了我们很大很大的忙。”
李由乐捂着嘴呵呵笑了,“哎呀不要那么客气。”
气氛一时间稍微轻松了。
“其他的就不用了,就是——”
她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霄靖川,换上正经脸道:
“如果霄总以后有出镜接受采访的想法的话,请优先考虑我们蓝星财经。”
霄靖川双手接过,爽快道:“当然。”
李由乐一听,立马龇起牙乐了,她背上背包起身,准备告辞,“那就先这样了,我下午还有活儿。”
唐茭站起身,上前抱住了她,“由乐姐,谢谢你,非常谢谢你。”
李由乐大姐姐似的爽朗拍了拍唐茭的背,“我也谢谢你,带我进来了了一桩心事。”
她弯腰挎上相机:“老棍的录像,我回去就拷出来发给你们。”
霄靖川和张奇也站起身,微微躬身,“多谢。”
李由乐看着唐茭和霄靖川,心里不仅感慨颇多。
当年她刚毕业还是纯种菜鸟呢,被派去采访高考现场。
她印象最深的就是这对小情侣。
眨眼都长大了,男帅女美,十分般配。
一个是龙头上市公司的执行总裁,一个是优秀的医学生,真好啊……
感觉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李由乐单手抻了抻背包带子,叙旧般笑说:“说来,我还得先谢谢你们。”
“嗯?”
唐茭眼神疑惑。
“当初啊——”
李由乐左手掌圈起比成拿话筒的样子,带着职场人的干练和爽朗。
“就你们高考结束那天。我呢,先是运气好采访到了霄董事长,然后又卡到最佳站位采访到你们,托你们的福,我不仅发了奖金,还提前转正,正式进了蓝星的财经部。”
唐茭和霄靖川对视一眼,彼此眼里都有怀念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