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茭眨巴着眼睛,点点头。
低头一看,脚下是浓密柔软的草地。
每走一步都软软下陷,让人忍不住想就地打滚。
耳边传来微风吹动树叶的簌簌声,唐茭抬头环顾四周。
这片草地极其开阔,远处是夜色下看不清的山石密林。
正前方不远处隐隐有银光闪现。
“时间正好。”霄靖川淡笑着说。
无边夜色里,湖面静谧黑沉,一眼望不到边际。
仿佛整个天地都是纯粹的黑色。
突然,湖面泛起粼粼波光。
起初是细微的晃动,而后越来越明显。
一道银白色从黑沉湖面跃起,飞掠着又钻入,消失在黑暗中。
接着,一道,两道,无数的银光接连跃出。
点亮了整个湖面。
像在下一场属于广袤湖海的流星雨。
“这是银龙鱼。”
霄靖川站在唐茭身边,神情中带着不同寻常的放松。
无数的银龙鱼甩着银白的长尾鳍,跃出。
它们在肆意跃动,丝毫不在乎天地黑寂。
唐茭静静地,屏息看着这绝伦的一幕。
“霄靖川,谢谢你。”
唐茭坐在铺着软垫的巨大石头上,看着已经恢复粼粼波光的湖面,轻声开口。
“晚上,我做噩梦了呢。”
“真好,醒来就看见你了,你怎么那么好。”
霄靖川转头垂眸看着唐茭美好的侧脸,心里涌起一阵不可抑制的暗喜和随之而来的悲伤。
会永远觉得他好吗?
还是,只觉得这样的他才好。
“霄靖川,我们——”
唐茭转过头,猝不及防撞进霄靖川似喜似悲的深眸里,她小心地问:“怎么了?”
霄靖川没说话,胸腔里压抑的各种情绪肆虐翻涌。
他怕吓到她。
唐茭感觉霄靖川像是要哭了,可怎么可能呢?这可是霄靖川。
“你是不是后背疼了?”
“你果然骗我,怎么可能不疼呢!”
她急得不行,伸手去推他的肩膀:“让我看看,你转过去,让我看看!”
什么羞怯,什么界限,通通被唐茭抛到海里。
她一把掀开霄靖川的T恤。
少年脊背宽健,以完美的倒三角收束在紧绷的腰腹,似褪去青涩,有了男人的模样。
然而唐茭完全顾不上欣赏,那上面凌乱的青紫瘀红和几处陈旧的浅疤,刺痛了她。
霄靖川被迫背过身,脸上露出了难得的慌张,他舔了舔干燥的薄唇,强笑着喊她:
“唐茭茭。”
没人应声。
突然,一滴滚烫的泪滴,砸在他的背上。
霄靖川浑身瞬间绷紧,脸上表情一片怔然。
唐茭心里又内疚又难过,眼泪憋都憋不住。
“霄靖川,你怎么这么能骗人。都砸成这样了!”
“好了好了,就是看着严重,不疼,瘀血散开就没事了。”
“胡说!桌子砸到背上怎么可能不疼,还有那么多玻璃管子。”
唐茭气得打了他的肩膀一下。
霄靖川假疼地“哎哟”一声,倒也没躲。
“不信你闻闻,是不是有药酒的味道。”
唐茭不理他,气着呢。
霄靖川保持着被掀起衣服弓着背的别扭姿势回头看她。
女孩眼圈红红委屈心疼的样子,太招人了。
他喉结滚了滚,忍不住低声试探:
“要不,你亲一亲,就不疼了。”
唐茭兀自盯着他的后背,吸着鼻子,没动。
霄靖川眼底闪过一道黯然,转回头,哑声淡笑道:
“唐茭茭大人,视察完了吗?风挺凉的。”
他抬手想把T恤下来。
一抹微凉的绵软,轻轻地印在了他的后背,灼痛了他的皮肤。
这一刻。
霄靖川听见了狂风簌簌而过,听见了银龙腾跃落水溅起的水花,听见了胸腔仿佛要崩裂的心跳声。
少女温凉的软唇在他后背最深的青紫处,落下纯洁的亲吻,鼻尖果然嗅到药酒的味道,清浅的呼吸拂在少年滚烫的脊背上。
而后,她似乎犹豫了一下,小手避开伤处轻搭上来。
唐茭跪起身,轻吻落在了霄靖川肩胛的旧伤上,一触即离。
“好、好了。”
霄靖川迟滞地转回身。
唐茭跪坐在他跟前,他的外套从头到脚将她包裹着,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唐茭这会儿很混乱,她感觉自己做了极为了不得的事情,虽是霄靖川要求的,但她实在很有鬼迷心窍耍流氓的嫌疑。
十指紧张交握扭动的动作被过长的袖口挡住,她强忍着羞窘,抬头直视着霄靖川:
“还、还疼吗?”
霄靖川喉咙发干,眼底情绪涌动。
他咽了咽嗓子,第一次感觉到紧张局促,撇开眼干巴巴地说:
“不疼了,挺有效的。”
“那、那就好。”
唐茭如释重负又心虚的也撇下眼,别扭劲过去了,又脸色一变狠狠薅了一把底下的垫子,恶声恶气地:
“等着我去医院投诉!吊销他的医师执照,让他蹲监狱!”
眼眶红红,娇娇软软的小姑娘板起脸,说着不熟练的狠话。
“学校会处理,哪能劳动你。”
霄靖川满眼无奈地捻捻她气鼓鼓的脸:“不气了吧?”
唐茭抬眼,毫无气势地瞪他一眼:“那你还骗不骗人。”
“不骗你,向太阳保证。”
霄靖川眼底溢出的认真让人心底一颤。
大手顺着软嫩的脸颊往下一挪,托着唐茭的下巴往左一转:
“唐茭茭,太阳要出来了。”
远处的天际线出现一抹白光,银龙再次跃出了水面。
-
“霄少爷,菜品已经上齐,两位请慢用。”
唐茭看着桌上一道道精致的各种鱼制佳肴,简直就像把猫放上了餐桌,两眼放光。
“吃吧,这一个朋友妈妈开私厨,味道非常不错,请她做了一顿全鱼宴。”
霄靖川撑着下巴,含笑看着一口一口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唐茭。
真是太像家里的布丁了。
伸手夹一块鱼酥放到她碗里:“试试这个。”
唐茭咬了一口,小嘴粘上油:“唔,这个好好吃!一直不吃,光看我做什么。”
“喜欢猫吗?”
“猫?挺喜欢的,不过我没摸过真猫呢。”
“下次带你见见。”
霄靖川探手揉揉她毛绒绒的脑袋,笑了:“跟你挺像的。”
“你养的猫吗?”
“算是,家里养的,叫布丁。小祖宗一个。”
唐茭动动筷子,抬眼瞧霄靖川一眼,总感觉他轻声哼笑的样子怪怪的。
“这里,是景区吗?之前从来没听说过京州有这样的地方,那么美呢。”
唐茭指指落地窗外不远处的一片波光粼粼。
白天看,也有不同于夜晚的美。
霄靖川低头看一眼手机弹出的消息,没回。
齐东阳:哥们,有情况啊?听我妈说,你带了个小姑娘去藜园了?
“这一片是个私人庄园。”
“这样啊,怪不得呢。”
唐茭了然地点点头,然后突然顿住,她猛地抬眼看着神色如常的霄靖川:
“那、那你怎么进来的?”
霄靖川也一愣,蓦地低头掩住了笑。
啪嗒。
唐茭手里的筷子掉在盘子上。
“所以……这儿,这儿是你的?”
霄靖川伸手把筷子塞回她手里:“也不算我的,花的我爸的钱。”
唐茭压下莫名浮起的不安,放下筷子,笑了笑说:
“那,那你爸爸好厉害。”
“不吃了吗?”霄靖川投喂地意犹未尽。
“吃饱了。”
唐茭摸摸滚圆的肚皮,没忍住打了个嗝。
霄靖川忍俊不禁,把温水放到她手边:“那喝口水,歇会儿。”
“一会儿想放风筝吗?外面的草地,很适合。”
唐茭眼睛一亮,瞬间什么别的想法都没有了,猛点头。
她还从来没放过风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