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茭迷茫地眨眨眼,耳边静悄悄的,眼前是白花花的天花板,浑身虚软无力,头上一阵一阵地疼,偏头一看,窗外暗了。
再环顾一圈,这应该是医务室?
隐隐胀痛的额头,终于让唐茭想起了某个要紧的事情。
头!头发呢!
她被砸到头了!不行不行!
唐茭刹时紧张起来,心里一慌,人倒清醒了许多,勉力支起身重新戴好假发,下了床,缓了一会儿确定眼前没有发晕之后,她松了一口气,扶着额头缓步往外走。
“醒了?感觉怎么样?”
医生正坐在诊台前写病历,见她醒了,细细问了身体情况。
唐茭心里着急,又不方便细说,只能先乖乖应下医生的嘱咐:“嗯,身上还好,就是头还有点疼,谢谢医生。”
“送你过来的小帅哥呢?刚还在这呢。”
唐茭不知道是谁送她来的,脑袋一阵阵滞痛越来越明显,她心里害怕,匆匆谢过医生就离开了。
她对学校还不熟悉,连栋楼是哪都不知道,站在门口左右看了看,清瘦苍白的脸上贴着纱布,还有几处红彤彤的擦伤,眼神迷茫。
另一边,霄靖川耐心耗尽打发了林浩杰没停的絮叨,往回走。
“诶?你怎么回来了?那个女同学醒了,刚走呢。”
霄靖川一愣,松开医务室门把,转身追了出去。
他急跑过长直的走廊,找过楼梯间,再跑到大楼正门,最后在一个岔道的拐弯看到了。
天色已经暗了,教学区没什么人,纤细娇小的身影扶着墙走得小心翼翼的,不时左右张望,明显是不认得路。
“唐茭!”霄靖川微喘着气,压在胸口的情绪一下冲上来,他沉着脸大步走过去,一把扯住人,气道:
“你瞎跑什么!”
“霄靖川……”唐茭眼圈红红的看着眼前黑着脸一脸怒气的少年,一开口哭意就憋不住了:“我、我头疼……”
霄靖川心一紧,抬手替她擦掉滚落的泪,强忍着急躁,握着她微凉的小脸,温声安抚:“别哭,别慌,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说完他拉着唐茭的手转身蹲下,“上来。”
唐茭抽抽鼻子,抬手乖软地趴上霄靖川宽阔温暖的肩背,被稳稳地背了起来。
正值高峰期,路上车非常多。
唐茭蜷着身体靠在副驾驶上,皱着眉眼皮微阖,几处红肿的伤更衬得脸色白得像纸。
霄靖川探身摸摸她的额头,摸到一手冷汗,轻声问:“疼得厉害吗,别睡,再忍忍,马上到了。”
唐茭全身发冷脸上胀痛,头上斧凿般的钝痛恨不得晕死过去,咬唇强忍着才没有痛吟出声,看着霄靖川焦急担心的神色,只能勉力睁开眼,安静地点了点头。
额头上的大掌非常干燥温暖,她忍不住凑上去轻轻蹭了蹭。
霄靖川心底骤然一软,一股极其陌生的情绪涌上来。
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长有力指节分明,能轻松包住唐茭整张小脸。
修长手掌下移触到软娇的脸颊,拇指温柔地摩挲两下:“乖。”
低哑的声音里藏着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疼惜。
从副驾驶前的储物箱翻出一张羊绒毯子,细致地圈盖住唐茭的身体。
绿灯一亮,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当先疾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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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伤问题不大,额头和眉骨上的肿淤会疼一阵子,不过有轻微脑震荡,可能会有持续的头晕耳鸣症状,最近这几天最好卧床休息,主要是——哟,醒了?”
唐茭一睁眼,就看见病床前胖胖的医生和身形高大欣长认真听着医嘱的霄靖川。
“朱医生。”唐茭乖乖叫人。
“你这孩子,这才出院多久,就又回来了。”朱茂德语气和蔼熟稔,拿着病例表作势敲了敲,“不要命了是吧?”
霄靖川闻言沉着脸抿了抿唇,视线凝在唐茭身上。
唐茭无奈讨饶:“没办法,这次真的是意外嘛。”
“幸好砸到的是坚硬的额骨,手术创口没有受到二次创伤,缝合线恢复情况稳定。不过,你刚刚昏迷了两个小时,确实是术前担心的情况出现了,未切除的部分会继续压迫神经,应激反应强烈,外力刺激或者精神刺激,都可能造成突发晕厥,或者其他生理疼痛症状。”
唐茭躺在病床上听着,强撑的笑终究挂不住,连唇上最后一丝血色也都褪干净了。
霄靖川一直沉默听着没说话,毕竟这是唐茭的隐私了,按理他应该回避的,听到这儿忍不住开口:
“可以干预吗?”
朱锦森诧异地看一眼这个周身相貌气质惊人的少年,点点头:“一般是可以做干预的,不过,小唐的情况更复杂——”
话没说完,唐忠毅一家赶来了,进门就挤过来围着一通急问。
见唐茭父母来了,霄靖川给唐茭示意一眼,没等唐茭挽留,识趣地让出位置走出去了。
“唐唐,你怎么不知道小心呢!”接到电话说唐茭受伤住院的方芳吓坏了,忍不住数落道。
唐茭垂下眼,没说话。
朱锦森宽慰道:
“也不用太担心,之前说过,这次手术是比较成功的,维持这个状态,三五年都不会有太大危险,能正常生活,轻度运动也不会出问题,就是不能受太大刺激,我开一些镇静和止疼药,你记得随身备着,平时的药也不能忘了吃。”
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耳后,严肃叮嘱:“还有啊,你这里,还没长好。现在天气开始热了,一旦伤口发炎感染、开裂引发颅内感染,很危险。这次,算是运气好。那个假发套,也要注意别长时间戴。”
这个年纪的小女生都爱漂亮,朱锦森也干脆省了那句“能不带就别带了”,只有重复叮嘱,手术创处很脆弱。
“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唐茭垂着眼,轻出一口气,比往常更快地恢复了平静。
如今的唐茭,对各种横空出现的危机和意外竟越发适应良好了,可能是久病成自然,而且连车祸反复惨死又离奇复生这种超自然事件都经历过了。
奇怪的是,才过去不到一个星期,关于那场车祸和被困在医院反复循环惨死过程的记忆,竟然像蒙了一层越来越厚的马赛克一样,逐渐模糊,顺带着连被碾碎身体噬心蚀骨的痛楚记忆也被模糊了。
许忠毅夫妇依旧不放心,方芳紧张地追问:“那,那是不是不该这么快去上学啊?朱医生,我就说……”
“妈——”
唐茭哑着嗓子出声打断方芳,依旧垂着脸,放在膝头纤细的双手不自觉捏紧了。
“这个倒不影响,回归正常的学校生活,放松心情,对病情稳定也有好处。今天再住院观察一下,明天没事就可以出院回家休息了,至于其他的,还是那句话,别受刺激,药按时吃,定期来检查。”
朱锦森轻轻拍了拍唐茭的肩膀,和蔼地说:“小唐啊,朱医生知道你最懂事了。再忍三个月,朱医生和你保证,到时候你开开心心撒丫子玩都没大问题。”
唐茭吸吸鼻子,把突然涌上鼻腔和眼眶的酸意咽下去,用力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