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台记者报道,今日下午一辆重载运沙车超速撞倒行人,并拖拽十米,致 13 车相撞追尾,造成 11 人死亡,20 人受伤……”
餐桌上,方芳瞥一眼电视,念叨:“造孽喔,这些大货车过红绿灯都开得嘎快!自己想死就去投胎,别害死人了。”
她夹一筷子肉放到唐蜜碗里,奇道:
“今天怎么这么安静,下午不好玩?你和姐姐去的游乐园,是不是就在这春霖路附近来着,没遇上吧?唐唐你也多吃点,补补元气。”
唐茭垂眼看着碗里红彤彤肉颤颤,像某些血肉的红烧肉,顿了顿,没说话。
唐蜜扫一眼沉默的唐茭,眼睛一转,夹起肉,夸张地咬了一大口,熟练撒娇。
“恩~好吃!!妈咪的手艺真不是盖的!不过,我们今天下午没去成游乐园呐,姐姐还在跟我闹脾气呢~”
“唐唐怎么了,妹妹特地等你出院才一起去游乐园,怎么不开心了?”唐忠毅放下手机问。
“是啊,”方芳捏捏唐蜜的鼻子,转头看唐茭:“那游乐园特别大,你妹妹念叨了好久要等你一起去。”
“哎呀妈妈!都说别捏我鼻子,要长不高啦!”
唐茭握着碗,看着亲亲热热的三人,突然觉得朝夕相处的家人变得很陌生。
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他们呢?
医院里的一幕幕在脑海里快速回闪,唐茭手指抽了抽。
她深深闭了闭眼,随便吧。
唐茭深吸一口气,看着方芳轻声问:
“妈,我的录取通知书呢?”
亲热说笑的三人陡然一静。
“这……”
方芳回过神,掩饰着笑了笑:“妈给收起来了,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唐茭点点头,浅笑着:“那妈妈一会儿拿给我吧。”
唐蜜脸色一变,立马偷偷扯了扯方芳的袖子,眼底一片急色。
“啊,录取通知书啊。”
方芳瞥一眼唐蜜,摁住她的手,“妈给你收得好好的呢,怎么突然要拿?”
唐茭将两人暗地的动作看在眼里,眼底一片冷然。
她假作不知,紧捏着手指,歪歪头天真的问:“手术已经做完了。我还不去上学吗?”
看着大女儿乖乖巧巧的,小脸白生生的都没几两肉,方芳心里也一酸:“是是,当然得上学。”
眼见事情要坏,唐蜜脚一跺,冲着唐忠毅喊:“爸!”
唐茭冷眼看着,三个人眼神又来来回回。
“唐唐啊,这医生说了,你这现在是关键时期,要静养一段时间,不然很可能又……爸觉得还是呆在家里好,你想念书,爸继续给你请家教好不好?”
“我问过朱医生了,”唐茭不动声色地躲开唐忠毅伸过来的手,坚定的说:“我可以去上学,我想上学。”
气氛突然有点凝滞。
一向乖巧听话的大女儿,突然变得怪怪的,小女儿又在底下急跺脚,马上就要闹脾气了。
方芳脸一皱:“你这孩子,自己身体怎么样,你不清楚吗?要是在学校出点什么事,你让爸妈怎么活?你——”
“那我一辈子在家吗?还是,一辈子住医院。”
唐茭猛地站起身打断,小手紧紧攥在身侧。
她深吸一口气,偏开头,异常平静又不留余:“麻烦妈妈明天把录取单找出来,我打电话去学校准备报道。”
“我吃饱了,先去洗澡。”
“诶好,记得吃药,把头发摘了,医生说不能用那么久。”唐忠毅呐呐喊道。
唐蜜瞪着头也不回的唐茭,气得筷子一摔,撒气哭道:
“妈,你怎么这样!你跟爸爸明明答应过我的,让明叔把学位留给我明年上高中。姐去上学了,那我怎么办!你们明知道我考不上景盛的!”
“你们不疼我了!说话不算话!反正姐姐老中途休学!去上学也是浪费家里钱!她怎么能占着那个学位啊!”
唐茭靠在门上,听着外面父母压低的劝哄声,浑身涌起无尽疲惫。
她扎着针眼,扛着病痛,努力考上京州最好的高中,竟然变成“占着”妹妹的东西了。
怪不得,当时唐蜜听到她说要上学,那么生气,竟然气得把她往死里推。
那个憎恨的眼神,可一点都不像她单纯爱撒娇的妹妹。
穹森 VIP 贵宾室。
齐东阳拿着两杯威士忌放下,凑过头看着霄靖川手掌上圈着的小白兔子发圈,啧啧奇道:
“霄大少爷,换口味了?哪来的小兔子。”
这白白软绵绵的东西,出现在他兄弟身上,简直匪夷所思!必有蹊跷!
他勾手想撸下来看看,霄靖川手一抬避开了,眼睛一撇他,懒声开口:“滚,烦不烦。”
“哎哟,还碰不得了。”
齐东阳更好奇了,身子一歪坐到旁边:“怎么还卷着纸,诶不对,你受伤了?”
“小伤。”霄靖川拿起威士忌喝了一口,不打算多说。
“噢,那你一会儿还打不打?”
“不打,底下太闹腾。”
“今天来了好多欧洲生面孔,打起来跟他妈磕了药一样,没意思。”齐东阳仰头猛灌一口酒。
霄靖川抬眸瞥他一眼,“让乔森提人看着点,别闹事,这不是国外。”
“有数,乔森蹲那压着阵呢,知道你不喜欢。”
齐东阳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叹道:“可惜那些姐姐妹妹们今天没眼福咯!谁不知道都是冲你霄少爷来的,小姑娘哪能喜欢看大老爷们格斗啊,还不是觊觎少爷您的肉体~”
霄靖川懒懒地仰头侧了侧脖颈,露出凛冽的下颌线条,嗤笑:
“送你下去转两圈展览展览?”
“可别!我小身板,经不住你一拳的。下周就开学了,我下去找漂亮姐姐跳跳舞,享受最后的夜生活!”
齐东阳没个正型地挥手,走之前还贱贱比了个兔子耳朵,“您好好想养伤吧~”
“滚蛋。”
霄靖川懒懒搭臂靠在沙发上,垂眼看掌心卷着三层手帕纸的小兔子。
想起兔子的主人小小一团,哭哭噎噎的蹲在他跟前,捧着流血的手,恨不得把整包手帕纸都缠上的紧张模样。
捏了捏软绵绵的兔子耳朵,失笑点评:“包扎技术挺差劲。”
-
“哗——”
热水淋在纤瘦苍白的身体上,水蒸气腾满浴室。
水声停住。
唐茭擦掉镜子上的雾气。
少女躯体,纤细又玲珑,带着久病不见光的苍白。
唐茭撤下浴帽,露出几乎光秃秃的脑袋。
她深吸一口气,两手握住洗手台沿,逼着自己不移开眼睛。
头慢慢转动,刚露出一点手术的痕迹,眼垂下了。
她泄气般蹲下,还是有点怕。
“真没用。”
唐茭吸吸鼻子,抱膝盖蹲在地上,小小一团,瓮声瓮气的自我打气。
“这就怕了,你也是死过好多回的人了!重生都试过了,什么没见过!那老头说了,以后还有的是坎呢。”
说到这,唐茭瞬间蔫了。
她到家就想起来了。
重生前,有个自称掌管命理的奇怪老头,拿出厚厚一本旧簿翻着:
“你命里这些劫数没走完,所以死不了,回去好好活着吧。”
“意思让我回去应完所有劫难再死?”浑身淌血的唐茭难以置信。
“你是人吗?!”
“那也有可能渡劫成功,得大造化呀!老夫掐指一算,你命里有个守护神,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了。”老头循循善诱。
“我又不是唐僧,我是唐茭!”
泥人还有三分气性呢,刚做完手术出院,就喜提死亡碾压八百回的唐茭气坏了:“我不干!让我直接死透好了!”
“哎呀!来不及了!记住啊,醒了以后往南边跑,能让你躲开这一死劫,后面的,就不那么容易死了——”
听听这是人话吗!!!
想到这,唐茭气得手指猛戳地板。
糟老头子,肯定没安好心,我才不信!
唐茭气哼哼起身,重重地踩着地板往外走。
半夜,唐茭捂着头,痛得汗湿床单,艰难爬起吃了药,浑身竭力倒在床上急喘。
她看着虚空暗骂:什么狗屁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