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件事情上，韩颜反而是出乎意料的冷静：“你不欠谁，救谁也是你的选择。”她并没有因为是C镇的人，就要绘宁一定要施以援手。
绘宁其实已经习惯了被骂狠心，就连上辈子的冯诀，承了她的恩情也依旧觉得她有能力不救人，是残忍。
“我会带你们去瑰城基地，保障你们的安全。”绘宁留下了一句话，只要还有人相信她，还有人觉得她不是狠心的人，就够了。
程羽其实有些难过，她总觉得绘宁经历了很多东西，只是这些都被绘宁隐瞒了。
“绘宁她，其实也一直很痛苦。”程羽突然道。
虽然程羽和韩颜只是短暂相处了两天，但是也或多或少对彼此有了点了解，而韩颜所经历的人性残忍更多，“她做的其实没错，活着已经不容易了，末世里没有那么多人情。”
绘宁回来的时候，纪鸣正在给冯诀身边的女人做基础检查，见到绘宁进来，众人的脸上有些琢磨不透的表情。
冯诀正在跟纪鸣讲述这个女人的病情：“她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已经三天没有药品维持了。”
察觉到了绘宁的脚步声，纪鸣起身，似乎是想开口，但是绘宁先一步堵住了他想说的话：“我要去瑰城基地了，就现在，你是现在跟我回车上，还是留在这里自己回去？”
纪鸣的表情是凝重的，“我得救人。”
绘宁轻笑着，凑近了纪鸣，好整以暇地看向他的眼睛，全是天真。
“拿什么救，你除了骗我还会什么？”绘宁突然道，“绕路不是只能路过C镇，而是你想来这里。”
就在回来之前，绘宁问了迟玉去瑰城基地的路线，这属于任务内的必要告知条件，绘宁这才知道，四通八达的道路里，这条路算近，但不是唯一。
“纪鸣，你成年的第一天学会的事情就是撒谎，真的很有趣。”绘宁退开了两步，只觉得自己对他的怜悯和好意，完全不值得。
“不要再试图跟我谈条件了，没有瑰城基地，我的人依旧可以好好活下去。换言之，没有你，我也可以进入瑰城基地送我的人进去。”绘宁眼神里淬了冰块一样冷漠。
“他们是无辜的，我的任务确实有C镇。”纪鸣只能坦诚，“解决扬风基地的危机和找到C镇的幸存者。”
绘宁不说话，等着他的下文。她莹润的眼眸里，是审度的目光，绝美的侧脸紧绷着。
“绘宁，对不起。”纪鸣低头垂首，他选择了酒店里的十几个幸存者。
绘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她说不上来现在心里是什么感觉，有一种难言的伤心，她举起枪，对着纪鸣。
绘宁枪口其实不会对向同伴，但是此刻的纪鸣对于绘宁来说，更像是敌人。
“宿主，你不可以滥杀无辜的。”迟玉立刻出来拦住了她，“宿主，你先前杀人是因为他们死有余辜，但是纪鸣没有任何犯罪，杀了他破坏了末世的正常进度，你会受到惩罚。”
绘宁陡然绽开微笑，可是她明明笑着，看起来好悲伤，“我把枪口对准你的时候，有谁出来拦住我吗？这样的人，你也要救？”绘宁扫视着这些麻木的害怕的人，没有人为他上前，她质问着纪鸣。
纪鸣摇摇头：“他们没错，想活着没有错。”
绘宁讨厌这种所谓的大义，她问着迟玉，“我不能杀他，那我打伤他可以吧？”
“宿主，你会受到惩罚的。”迟玉无奈道，她不明白为什么绘宁那么生气，甚至有点发疯。
绘宁怕疼，这点迟玉很清楚，但是下一秒绘宁枪里的子弹打中了纪鸣受过伤的胳膊，血液刺痛绘宁的眼睛。
枪响以后，都是输家。
绘宁离开了，这一枪结束，她不知道会面临什么样的惩罚，她只知道，来日瑰城基地的首领纪鸣，会记恨她。
没走几步路，绘宁就觉得锥心的疼痛，她的脸色立刻惨白。“宿主，您会经历两个小时的蚀心之痛。”迟玉冰凉的机械声响起，下一秒又转变了语气：“您不该这么任性。”
绘宁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可她依旧是觉得自己没错。
她蜷缩在后车座上，汗如雨下，表情扭曲，这都是在惩罚她刚刚射出的子弹。
而纪鸣此刻，忍着痛意用小刀取出子弹，伤口周围依旧是血肉模糊的了。
“孩子，谢谢你。”老者走上前，替他用酒精消毒，末日里的医疗资源最珍贵，但是他却分出了属于他的那一份，拿来给了纪鸣。
也许是绷带上还残留着灵泉的水，取出子弹后重新缠上，纪鸣好了很多。严格来说，他更多的是不解为什么绘宁那么生气，而不是记恨。
“我会带你们去瑰城基地的。”纪鸣承诺着，哪怕此刻他的境遇也不算太好。
只有三三两两的人选择相信纪鸣，他敢为了他们不顾生死，他们也愿意相信他一次。而冯诀，也是其中愿意离开的人。
最后，纪鸣只从这里带走了老者，冯诀和他身边的女人，还有一个小姑娘，是老者的孙女。别的人，都选择了困守在这里等死。
纪鸣也不勉强，人各有命，尊重命运和选择。
“我们走吧。”纪鸣对着老者和冯诀说道。此刻的纪鸣，已经有了初见端倪的领袖者姿态。
他本以为等到他们离开酒店，绘宁的车早就开走了，但是却停留在原地。纪鸣不会过高估计自己，能让绘宁等他，她开枪的那一刻，就是要和他分道扬镳。
另外四个人被留在原地，纪鸣走上前看到了蜷缩在后座的绘宁，她的神情似乎是在忍受着莫大的痛苦，她咬着的下唇已经出血，但是没有发出任何求饶的声音。
他想，绘宁射出的那颗子弹，不仅仅是伤了他。
“宿主，有人来了，惩罚暂停。”迟玉停了对绘宁的惩罚，让绘宁暂时有了力气缓一缓。
她的头发被冷汗浸湿，十分狼狈，整个人比受伤的纪鸣还要惨败，她自嘲着：“怎么，看到我的报应，高兴了吗？”
纪鸣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平心而论，他没有想过怪罪绘宁，“没有。”少年眼神坚毅，平和清俊。
绘宁已经没什么力气了，确认了纪鸣不会伤害她，任由纪鸣抱着她去了副驾，“你不怕我休息好了，杀了你吗？”两个人肌肤相贴，绘宁亲密耳语，眼神里却是杀意。
纪鸣轻笑着，“不怕。”他把绘宁放到了副驾上，给她系上了安全带，绘宁其实很瘦，一米七的身量也只是瑟缩在驾驶座上，她现在很虚弱。
“迟玉，为什么要帮他？”绘宁闭上眼睛，提出了这个疑问。“我是真的把你当家人的……”
她无疑是难过委屈的，但是桩桩件件算起来，迟玉的举动无疑是，在帮助纪鸣，绘宁不傻。
“宿主，迟玉是既定的程序，只全权负责你的安全。”迟玉的回答语气肉眼可见的小心，她能感受到绘宁此刻的情绪不高。
“是吗？”绘宁也觉得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她的一时任性，或许真的会改变末世的轨迹，迟玉也没有做错。
后座显然坐上了几个人，而绘宁的羊绒毯被纪鸣盖到了她身上，绘宁看着纪鸣的伤口重新渗血，表情复杂。她始终不明白，纪鸣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不过她也没力气去骂他。
“纪鸣，别让我抓到把柄，不然我一定会杀了你。”绘宁看向他的眼神异常冷漠。后座除了小女孩以外的三个人都诧异地看向绘宁。
“姑娘，纪鸣是个好人，你不该这样。”那个女人是柳姝，她的声音温柔悦耳，只是绘宁觉得刺耳。
绘宁虽然没什么力气，但是说话还是可以的，“好人？末世里哪有什么好人，给了你利益的才是好人吧。”她的话里阴阳怪气，冯诀护着柳姝辩驳：“纪鸣也救了你不是吗，你还给了他一枪！”
绘宁扯着嘴角，故意笑得假意温柔问着纪鸣：“你怪我吗？”
纪鸣稳着车身，“不会。”
不管是真是假，绘宁都很满意这个答案。“听到了？他都没怪我，你们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再多说一句，都给我滚下去！”
绘宁的语气冷漠残忍，但是她却笑得灿烂。
很多年后，末世后期，纪鸣看着怀里睡去的爱人，都在忏悔这一天，如果他没有救人，或许和绘宁在一起的时间会更早一些。但如果纪鸣不善良，不以重压责任要求自己，绘宁也不会喜欢他。
只是现在的他们，一个平淡如水，一个记恨无法诉说。
绘宁眯着眼睛想，纪鸣不怪她，但是她算是给纪鸣记上了一笔。难怪上辈子冯诀那么熟悉瑰城基地，原来是纪鸣救过他。
小姑娘缩在爷爷的怀里，柳姝被冯诀拥着肩膀，绘宁蜷在副驾上，盖紧了毯子，纪鸣偶尔会把视线留在绘宁身上，担心她再犯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