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峥神色复杂，他不禁舔了舔嘴唇，轻轻嗤笑了一声，“交通，医疗，教育。”
沈婷挑了挑眉，不懂他想表达什么。
“最基础的，我们都差；稍微跟得上时代的，我们都没有。”
霍峥转头看向她，眸子是纯粹的黑，“沈婷，其口镇几十年来几乎没有任何发展，这里的年轻人挤破脑袋出去打工，老人晚年得不到保障，孩子从小留守在家，国家给的补助一层层拨下来连个平分到每个家庭也就区区几张。”
他声音很轻，快要被车窗外的风吹散。
“缺点，镇上处处都是缺点。”
沈婷沉默了一会，道：“那我的投资有什么意义，单纯赔钱？”
“你也可以选择拒绝。”霍峥坦诚道：“旅游公司也是在不经意间发现的其口镇，那个周经理甚至没有彻底了解小镇就说要来开发，这件事仔细想想确实挺荒谬的。”
霍峥至今没想通周经理到底看上了其口镇的哪一点。
“那你们还这样？”
“你不懂。”他将车开到一处地势较高的平地，“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都会为之努力。”
起初，只是镇里的一部分人，后来，成了全体村民，再后来，蔺洁就出现了。
霍峥掏出一根烟，放在指尖晃了晃，“介意吗？”
沈婷轻笑：“随意。”
“谢谢。”
啪。
火光很快将烟点燃，霍峥摇下车窗，将白烟吐向窗外，这里风很大，车里一点味也没留下。
“投资的事情你想清楚，风险肯定不小，但合作达成，我们镇一定全力配合，那些老干部盼了一辈子，只要是个机会都会全力把握。”
沈婷解开安全带下了车，这里地势高，视野好，能俯视整个其口镇。
蜿蜿蜒蜒像条小蛇，其口镇依山傍水，靠着大自然养活了一代又一代的人。
霍峥下了车，站在沈婷身旁。
“好看吗？”
“好看。”沈婷找了个干净的大石头坐下，“给我讲讲镇上的故事。”
霍峥拿烟的手顿了顿，笑道：“这镇能有什么故事，据说就是很久以前，几个从此经过的赶路人在河边休息，喏，就那。”
霍峥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过去，“后来他们休息够了准备继续赶路，不知道为什么走了回来，大概是迷了路，最后索性就在这里留了下来，盖土房种作物，繁衍生息，一代又一代，才有了现在的其口镇。”
“你这故事挺平淡啊。”沈婷笑笑，“怎么一点神话情节或者爱情故事都没有，以后要是发展成旅游景点了，游客问起渊源人导游两句话就说完了。”
“哪有那么多……”霍峥一句话卡在喉咙。
“你什么意思？”
沈婷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小心沾上的灰，“字面意思，我喜欢这里，觉得跟它有缘分，就是这样。”
“你最好再考虑一下。”
霍峥心想，他可能是这个世上最虚伪的人了。
知道她一定会因为和自己的这层关系而答应投资，又一边虚伪地劝她不要冲动。
为什么？不就是怕她会因此缠上自己，他无法回应沈婷的这段感情，却又渴求她带来的利益。
而蔺洁对此甚至一无所知。
一切都乱了。
“别做出那种表情，弄得好像我花钱就是为了你一样。”
霍峥默不作声。
“电视剧里不是说了，风浪越大，鱼越贵嘛。”沈婷回到车里，将墨镜戴上。
云层散去，阳光灼得霍峥皮肤生疼，龙云家的车洗得噌亮，反射的光差点迷了他的眼。
“谢谢。”他回到驾驶座，语气有些干巴，手指在方向盘轻敲一阵，“真的很感谢。”
“我们之间不说这些。”沈婷往后一靠，红唇勾起一抹弧度。
“合作谈完了，我们之间的事什么时候谈？”
“如果你答应投资的前提是这件事，那我只能跟你说声抱歉。”
“别急。”沈婷笑笑，“我知道你有女朋友，又没说要你们分手。”
霍峥看着她，漆黑的眸中尽是不解。
他不懂沈婷的执着，为何十年过去，她还能做着这个早就已经被人遗忘的梦。
沈婷看着他问：“我们还能做朋友是吗？”
“是。”霍峥又补充了一句：“但只能是朋友。”
沈婷眉眼上扬，墨镜下的美目转而看向窗外，“好。”
……
车开回镇上已经是下午六点，何大娘那边准备好了饭菜，晚上没订饭馆，她说要让沈婷感受一下民间厨艺。
龙云他爸掌勺，做了满满一桌子鲜香野味，沈婷商业饭局吃多了，第一次见到一桌子土菜倒也毫不吝啬地就一顿夸奖。
何大娘自然喜上眉梢，“沈小姐你要喜欢，就在镇里多玩几天，回头让霍峥给你做一桌，他那厨艺，比起咱俩老龙还要更上一层。”
“哦？挺厉害啊。”沈婷笑道，想着之前跟霍峥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好像还真没吃过他做的菜。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一会就改签机票。”
霍峥无奈苦笑，往她了靠了靠，低声道：“不回去忙工作？”
沈婷说：“巴不得我快点走？”
“也不是。”
“那我就多玩几天咯。”
两人因为说着悄悄话，靠得极近，沈婷喜欢这种感觉，又不着痕迹将凳子往霍峥那边移了移。
龙云刚回到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他眉毛微微一皱，眼底闪过一抹诧异，正好霍峥抬头，伸手朝他打招呼，“杵那干嘛，坐过来吃饭。”
他有些不自在地笑笑，“好。”
这细微的表情被霍峥尽收眼底，果不其然，一顿饭刚吃完，龙云就趁着大家跟沈婷聊天的空档把霍峥拖走了。
“停停停，你动作能不能轻点。”霍峥一掌劈开他，低头一看衣袖已经被他扯出了褶皱。
“峥哥，啥情况。”龙云又扑了过来。
“那女的，不是，那个投资人，你俩，你俩……”
霍峥沉默了一阵，没想到龙云这个木脑袋居然会第一个察觉。
“老同学，很多年了。”
“我知道她，前几年报纸登过她离婚的消息。”
龙云想起来了，那会阿蛮呼呼嚷嚷说什么富婆离婚，霍峥一副毫无兴趣的样子，阿蛮说了一阵觉得没意思就走了。
后来他却看见霍峥捡起那份报纸看了很久，坐在月明星稀的夜里，抽了一晚上的烟。
刚才他一进门就看见沈婷脸上的笑，那种沉溺和洋溢着幸福的表情，绝不是普通朋友之间会出现的。
“你跟她不对劲。”龙云斩钉截铁。
霍峥轻笑一声，走过去一掌拍在龙云背上，疼得他顿时眼泪流出来了，“峥哥你是不是想杀人灭口？”
“我俩谈过。”霍峥勾住他肩膀。
“什么？”龙云大为震惊。
“也不算谈，至少我觉得不是，但她非得这样认为。”
霍峥那会对谈恋爱没什么概念，不懂为什么两人吃过几顿饭，看过几回电影就成了男女朋友。
“那，蔺洁姐知道吗？”龙云缩了缩脖子，又壮着胆子抬头去看霍峥表情。
“我不知道怎么跟她说这件事。”
“峥哥，那女的就是冲着你来的，我看出来了，她那表情，简直就是要把你吃了！”
龙云突然变得很激动，不知道为什么，在蔺洁和沈婷之间，他的直觉更希望霍峥和前者在一起。
“我知道你喜欢的是蔺洁姐，你跟她说清楚，让那个女的不要再缠着你了，你肯定有什么苦衷对不对……”
“龙云。”霍峥淡淡道：“她签合同了。”
“什么？”
“投资三千万，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龙云剩下的话在喉咙，瞪着眼睛彻底没了声。
叮——
手机铃声响起，霍峥摸出来一看，是蔺洁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