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琪话一出，好几个人都愣着不动了。
霍峥眸色一沉，“阿琪，不准没有礼貌。”
蔺母刚才就注意到了这个小女孩，只见她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不跟别人说话也不来吃水果，就抱着一口袋猕猴桃跟什么宝贝似的。
这会她仔细一瞧，才发现女孩跟霍峥长得有几分相似。
回想起陆宽廷说霍峥有个从小受到心理创伤的妹妹，大概率就是她了。
女孩一手拉着霍峥，一手提着水果，嘴唇紧闭，就是不肯抬脚走两步。
“过去吃饭。”霍峥有些微怒。
今天她在商场的表现已经快像个正常的小孩了，怎么现在又突然闹情绪。
“不跟她吃。”
霍琪头微微仰起，盯着霍峥，两人一时执拗不下，桌旁的人也没动筷子。
蔺洁正洗了水果走出来，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怎么了？”她把果盘放在桌上，走了过去。
霍峥叹了一口气，“闹脾气了。”
但他心里清楚的是，霍琪从来不会莫名其妙地胡闹。
很有可能是刚才他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琪琪怎么啦？告诉姐姐好不好？”
蔺洁从霍峥手里牵过她，低声轻哄着，“现在已经很晚了，不吃晚饭会饿的。”
霍琪目光闪烁着，看了看蔺洁，又看了看蔺母。
一旁的蔺母突然就明白了过来。
她刚才，无意之中说了些不太好听的话，恐怕是被这小女娃给听了去。
也难怪她后面越坐越远。
霍琪目光流转在两人之间，张着嘴，犹豫半天，却吐不出一个字。
那头何大娘挪了凳子，“阿琪听话，来跟你哥哥挨着坐吧。”
说着，她坐去了蔺母身旁。
霍琪这才由蔺洁拉着，坐到了留给霍峥那个空位的旁边。
“来来，你俩也别忙了，都坐着吃。”
何大娘招呼着蔺洁跟霍峥坐下，一桌人这才开始动筷子。
菜都是大家自个种的，没有科技与狠活的加持，炒出来的菜味道鲜美又干净。
今晚除了他们一行人，还有何大娘家附近的几个大妈，人多话题也多，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时不时又问起蔺母城里面的生活。
周经理和唐欣正在商讨开发事项，蔺洁左听一句镇里的八卦，右听一句他们的方案，或者就是逗逗霍琪。
桌上最安静的成了霍峥，偶尔蔺洁找他聊两句，他应下，又自然地给她夹菜。
没一会蔺洁的碗里就被堆成了小山。
霍峥的一举一动都被蔺母看在眼里。
“快别给我夹了，你也吃。”
“我在吃。”说着，霍峥又给霍琪夹了一筷子。
她平时很少跟这么多人一块吃饭，胆子又小不敢自己夹，全靠霍峥动手。
蔺洁又冲霍琪笑：“一定要吃完呀，不能浪费。”
霍峥回头看她，“你也不准浪费。”
蔺母坐在他们准对面，看着自己的女儿对着那个陌生的男人露出灿烂的笑容，她竟一时有些恍惚。
她看得出霍峥对她是上心的。
但理智告诉她，光有一颗真心，根本就不够他们的要求。
夜幕渐渐降临，晚饭在虫鸣声中结束。
几个大妈抢着收拾碗筷，霍峥看了眼时间，歉意道：“那就麻烦你们了，我先送霍琪回医院。”
“客气啥，不麻烦。”
大妈们很是爽快，饭后霍琪心情好了不少，坐在车里朝他们挥手。
霍峥走到蔺母身边，说霍琪晚上必须回医院住，恕他得先走一步。
蔺母轻声应了一声，没再说话，倒是蔺洁，一直叫他晚上开车要慢点，注意安全。
霍峥垂眸看向她时的温柔溢出胸膛，他笑着说知道了。
皮卡离开时带起一阵沙土，蔺母望着那辆半新不旧的灰车，把刚才霍峥做了一桌子菜的好感带着沙土一块扬了。
蔺洁不明白她妈怎么又突然来了脾气，只能跟在她身后不停询问。
“人也见了，饭也吃了，你说说，他除了穷点到底哪里不尽你心意了？”
蔺母回头，眼睛瞪得老大：“单凭他穷这一点，就可以推翻他的所有。蔺洁，感情不是闹着玩，嘴上说得好听什么都拿不出来……”
“好了妈，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二人在这方面的争论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蔺洁挽过她，轻声道：“我们不提这件事了，你今天来路上累不累，要不要早点休息。”
蔺母抬手揉了揉脖子，此时感觉小腿也有点酸痛。
她平时在家很少外出，今天跟着何大娘一群人走了不少路，身体的不适感也就慢慢出现了。
“是有点累了。”
“先洗澡吧，他们给你准备了洗漱用品。”
蔺母瞥了她一眼：“那种东西我肯定自己带了的，这镇里的东西我可用不惯。”
“是是，那你先去准备，我给你看热水去。”
蔺洁刚走两步，又突然折了回来。
“还有事？”蔺母问她。
“妈，我问你。”蔺洁表情有些严肃，“你今天是不是跟霍琪说了什么？”
“或者是不是说了什么对霍峥不好的话，让她给听见了。”
蔺母眼皮一跳，“我能说什么，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说什么了？”蔺洁追问。
蔺母也不再掩饰，直接道：“何大娘叫我亲家，你说我哪能让她这样叫，我说况且那个男的爹妈都走了……”
“妈！”蔺洁提高了音量。
蔺母被吓了一跳，“这么大声干嘛，你为了那个男的竟然吼我。”
蔺洁突然明白了今天霍琪的举动。
“你以后不要再说那些话了，霍峥他们兄妹已经很可怜了。这么多年来，他为了照顾他妹妹，已经放弃了太多东西，霍琪的病不好治，受不得刺激，你得体谅他。”
蔺洁盯着远方的山，“我心疼他。”
蔺母看着她的反应，到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
想起小女孩的举动，她心里的愧疚感也时不时冒出来。很多时候无心的一句话，正好能戳中别人内心深处的疤。
“好了，回头我注意点，别在这心疼他，我看着烦。”
“妈，那你说好，后面几天不能老给人使脸色，你得给他机会。”
蔺洁想了想，道：“明天带你去看他家果园好不好。”
蔺母打了个哈欠，困意逐渐上头，不耐烦地摆摆手，“随便你怎么安排。”
蔺洁笑着往楼下走，“那我们说好了啊，明天我让霍峥来接我们过去……”
……
医院那边，田莉接过霍琪，随口问了句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有点事，耽搁了。”霍峥揉揉霍琪的脑袋，却见她依然紧抿着嘴，一脸沉闷。
“你还不走吗？”
霍峥站在门口没动，田莉有些惊讶。
自从蔺洁跟他在一起后，田莉也慢慢放下了这段几年未能有火花的感情。
“嗯，你先去忙吧，我陪阿琪说说话。”
霍琪闻声，不解地抬头看向他。
“阿琪，过来。”霍峥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此时月亮已经高高挂起，投在走廊，洒下光洁一片。
霍琪提着猕猴桃乖巧走过去坐下。
“告诉哥哥，今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不开心？”
霍琪低下头，没吱声。
“是因为那个新来的阿姨吗？”
霍峥声音平缓，语气淡淡的，不是质问，更像是一种安抚。
霍琪抬起头，那双与霍峥同样漆黑的眼眸在夜色中尤为明亮。
霍峥听见她小声地嗯了一下。
果然是。
“阿琪知道那个阿姨是谁吗？”霍峥笑着问她。
“知道。”
“她说了让你不开心的话，但是因为她的身份，所以你没有告诉哥哥，对不对？”
霍琪点点头，将怀中的猕猴桃抱得更紧，“姐姐，喜欢。”
霍峥当然看得出她有多喜欢蔺洁。
走廊的灯在九点后会调整为夜间模式，亮度不大，却能够让人看清周围的一切。
霍峥看着霍琪，抬手伸过去捏了捏她的脸。
他们兄妹二人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交流过了。
他叹了口气，道：“可是阿姨好像不太喜欢哥哥，还要把姐姐带走。”
霍琪噌地一下站起身，小脸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不！”
“阿琪知道阿姨为什么会这样做吗？”
霍琪又茫然地摇头。
“因为哥哥还不够好，没有能力给姐姐幸福。”
霍琪走过去拉住他的手，眉毛一拧，执拗道：“哥哥好。”
霍峥失笑：“好，那哥哥换个说法，哥哥还没有好到能够达到他们的标准，如果哥哥和姐姐在一起，就要买很多东西，哥哥现在还买不起那些，所以阿姨不喜欢哥哥。”
“姐姐家里条件好，能买很多东西，哥哥不一样，没有那么优秀，所以阿琪觉得哥哥该怎么做？”
霍琪脑袋一歪，抬手支着下巴，果然认真地思考起来。
她对穷富没有概念，但霍峥说很多东西他买不起，霍琪就懂了。
因为他不够好，所以买不起东西。因为买不起东西，所以阿姨不让姐姐跟他在一起。
半晌，霍琪抬起头，一字一句认真道：“哥哥，变优秀。”
霍峥笑笑，往后一靠，倚在长椅靠座上。
“哥哥最近忙着变优秀，可能没有太多时间来陪你，阿琪会生气吗？”
放在以前，霍峥这种话还没说完可能霍琪就会哭闹起来。
但是现在，她只是深深望着霍峥，小手绞着衣角，眼里分明那么不舍，却还是小声地应了一声。
霍峥的心被猛地扎了一下。
他对霍琪一直有种愧疚感。
父母的死让他一度难以接受，以至那段时间他忽略了对她幼儿时期的照顾，霍琪的心理障碍越来越严重，等他真正发现时已经太晚。
喉咙逐渐发紧，霍峥的那句乖孩子哽在喉头半天没能说出口。
他撇头，抬手自然擦过眼角的水光，然后起身，拉着霍琪回了病房。
……
丈母娘的突然到访，打乱了霍峥的所有安排。
配气站上上下下严阵以待，随时做好应接准备和后续工作。
原本霍峥的正班也被移到了副班，好在前几天镇里刚做了全方面安检，近期要忙的事确实不多。
用阿蛮的话来说，等峥哥拿下丈母娘，就意味着他们有更大的机会认识城里姑娘。
新来的三只崽听着阿蛮口若悬河，什么美梦都做出来了。工作上更是干劲十足，就盼着哪天丈母娘会突然到访配气站，看上哪个勤快能干的小伙子给他介绍一个对象。
龙云一弹弓石子打在阿蛮屁股上，嗤笑道：“你还不如睡觉把枕头垫高点，梦里什么都有。”
阿蛮捂着屁股龇牙咧嘴：“家里当官的说话就是不一样，话说你妈最近给你介绍妹子没？”
龙云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重新放上弹弓，对着头顶的树枝瞄准。
“没。她一天天忙得哪管我。”
“那你自个找去呗。”阿蛮躲着他的瞄准范围摸过来，“喜欢啥样的？”
龙云的手一顿，石子打了个空。
“没想过……”
“没想过？”阿蛮怪叫，“不应该啊，咱这个年纪你没想过？上回小杜放那视频你不看得挺带劲的吗？”
龙云脸一红，推开他：“滚滚滚，别打扰我打蝉。”
上回那视频确实带劲，高清无码，花样还多。
后来龙云回味起来，脑海中的女主突然就有了脸。
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后来再在镇上遇到田莉，他不是往一旁的树丛里躲，就是假装在忙没看到人。
“我挺羡慕你的。”阿蛮拢了拢身下的草坪，顺势躺下。
“家里有领导多好啊，以后你肯定不愁找对象，不像我，爱吃豆腐的妹子我上哪找去。”
“你把你家豆腐做好吃点，说不准也有人喜欢……”
阿蛮给了他一拳：“就你会出主意。”
随后他又躺下，“我觉得咱镇里医院有个妹子就挺漂亮的，上回去他们食堂安检看到过一次。”
“谁？”龙云倏地看过来。
“？”阿蛮白了他一眼，“你紧张个啥。”
“没……”
“不知道名字，个子高高的，皮肤还白，估计是新来的实习生，以前没见到过。”
“哦。”龙云暗暗松了一口气。
田莉个子不算高，皮肤也不显白，况且她来医院工作已经有好些年，很明显不是同一个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田莉也挺不错的。”阿蛮把手枕在脑袋下，“峥哥跟蔺洁在一起，也不知道她会有多难受。”
田莉喜欢霍峥好多年，他们站里的老员工都知道。
“你说这个时候她内心正脆弱着，我要不要给她送点什么安慰啊，没准人一感动，我就……”
啪。
“啊！”
阿蛮捂着发红的脑门从草地跳起，指着一旁的龙云怒不可遏：“你小子干什么？”
龙云幽幽收回弹弓。
“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