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洁觉得大脑有些发晕，天色一暗，视线受阻，她只能隐约看见湍急河流拍打在岩石上的白浪，而霍峥自从刚才那个探头后就再没出现过。
她死死盯着霍峥最后一次出现的那处水涡，双手紧紧攥住，指关节开始发白，她大声呼喊霍峥的名字，嘶哑的声音在这幽深的河岸显得尖锐又突兀，但却又无济于事。
巨大的恐惧向她袭来，蔺洁突然感到无法呼吸，脚下发软跪了下去，膝盖在鹅卵石上磕得生疼，突然眼前一阵白光，她抬眼望去，是霍峥的手机响了。
来电人赫然写着阿琪两个字。
蔺洁拖着发软的身子爬过去，她拿起手机放在胸口，不敢接，只是一脸无助的望向河流。
突然。
哗啦！
霍峥在离她十来米远的河心突然出现，他在水中仰着头，大口喘气，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清了岸边那个小小的身影，和她转过头时眼里的震惊与泪水。
力量重回身体，蔺洁起身，她从没感觉自己能跑这么快，霍峥怕她冲进水里，有力的双臂在水中划开，他身后是漂亮而破碎的浪，身前是哭花了脸的姑娘。
蔺洁确实冲到了水里，这条河源于地下水，即使在炎炎夏日也带着刺骨的凉，河水刚没过她的脚踝时，霍峥就人高马大的从水里冲了出来，蔺洁腰间一紧，被他沉着脸提上了岸。
“你往水里跑什么！”
教训的话还没说出口，腰腹就传来一阵温暖柔软，他刚从水里出来，浑身湿透带着冰凉，蔺洁圈住他的腰，双手死死攥住他的衣服，一张小脸埋进结实的胸口，呜咽而小声的哭着。
霍峥无言，黑暗中那双眸子颤了颤，他抬手抚上蔺洁微微发抖的肩膀，放低了声音：“我没事，别哭。”
他一向不善安慰女孩，霍琪以前发病时哭得撕心裂肺，他只能一边耐着性子一边安抚她，而蔺洁哭起来，他只感觉心尖都在发疼。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想不明白。
哭声渐渐弱下去，蔺洁抽噎着抬头，天空中云层散去，露出浑圆而明亮的月，霍峥看见她发红的眼睛，脸上是未干的泪。
心脏深处又是一抽，他无奈苦笑，“行了，我又没死。”
“可你吓死我了！”蔺洁张口，声音还哑着，她出气般捶了一下霍峥胸口，像是不解气，又在他腰间拧了一把。
“为什么突然跳下去，这条河这么急，水那么深！”
蔺洁比他矮了一大截，此刻却带着一份压倒性的气势，她仰着头盯着霍峥，愤怒又后怕：“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差点就以为你，以为你……”
霍峥身上还滴着水，他扶着蔺洁的肩膀将人拉开，声音低沉而缓和：“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我说过什么吗？”
蔺洁不解的看着他。
“人没有那么脆弱。”
至少他没有。
十年前的那场事故，他失去了太多，于是那肩膀不得不扛起所有，他开始变得强大，变得勇敢，变得孤独却又无坚不摧。
蔺洁望着那双墨黑又璀璨的眸子，只觉自己越陷越深，霍峥胸口还起伏着，刚才他呛了水，头还在岩石上磕了一下，隐隐有道小口。
蔺洁看见了，心疼得揪起，“这里受伤了。”
霍峥抬手碰了碰：“破了点皮，没事。”
“琪琪刚才给你打了电话。”蔺洁将他手机递过去，霍峥接过，两根冰凉的手指相触，又很快分开。
他回拨过去，那边霍琪准备休息了，霍峥跟她聊了两句，说明天会去看她，然后匆匆挂了电话。
湿透的衣服贴着身体一会不断带走热量，霍峥抬手勾住衣角脱下，蔺洁站在她身后，把那沟壑分明的宽阔脊背瞧了个透，刚才还惊魂未定的心脏又狂跳起来。
霍峥动作很快，衣服在打手中一拧，水哗啦啦淌下，他提着衣角一甩，抖干大部分水分，然后利落的往身上一套，转身便看见满脸通红的蔺洁。
霍峥叹了口气，走过去，在她面前张开手心。
蔺洁低头一看，那枚小小的，闪着夺目光彩的耳环，正安静的躺在他手心。
心脏拧了一下，蔺洁眼角有些发酸，可是她刚才已经哭了很久，没有更多的泪水了，于是只能抬起一张皱巴的小脸，小心接过他掌心的耳环，轻轻说了句谢谢。
那细小的声音像柳絮般飘过，刮得霍峥心尖发痒，奇异的感觉在心中反复翻搅，他喉结滚动，说：“走吧，回家。”
“霍峥。”蔺洁没有动，她依旧站在那里，小小的脸蛋染上一抹红晕，霍峥回头看见她眸子里闪过的固执。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咬着唇问。
“没有刻意对你好……”
“没有刻意？”蔺洁走上前，两人挨得几近，甚至能听见对方的呼吸。
她抬手戳了戳霍峥胸口：“你敢说，你这里，就没用一点点心动？”
她的指甲有些尖，皮肉上传来尖锐的触感，霍峥垂眸，双手在身侧紧紧握成拳，又无力地松开，“没……”
“你发誓！”
“蔺洁。”他苦笑了一下：“别闹了，回家。”
“你在怕什么？你敢说对我没感觉？霍峥，你为什么不承认？”
气温越来越低，霍峥说的没错，明天是会下雨的，天气预报早已给出了答案。
“蔺洁，我……”他低着头，声音又沉又哑，就这么一张一合，半天都吐不出个字。
他该说什么？说我没有父母，只有一个生病的妹妹，我只是个普通工人，我不值得你托付？
这种话在蔺洁这里行不通，她明媚阳光，善良而美好，脆弱又坚强，霍峥隐藏山镇的十年里孤独昏暗，她是一束石崖上陡然出现的光，带着令人向往的温暖，却无法抓在手中。
于是霍峥没有回应她，他往一旁侧身走开，蔺洁咬牙，抬脚追上他，顺势一抓。
霍峥大脑轰的炸开，浑身敏感成一滩水，又迅速坚硬成钢铁，他红了眼，拉开蔺洁的手，怒道：“你是女生，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蔺洁笑了笑，向他贴近：“这就怕了？今天在车上，我趴你腿上的时候，这小家伙挺兴奋吧？”
那个时候，她发现了？
霍峥后退一步，神情慌乱，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