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天司作为超然于大唐朝廷法度之外的独立存在,所属官吏纵使是犯了罪,也需要交由司里主管刑罚稽查的察部来处置。
即便强悍如皇城卫,在第一时间逮捕靖天司的犯事人员以后,也只能行暂时羁押扣留之权。
因今晚凌烟当街与人斗殴,甚至于牵涉到了八品以上的两位修行者和朝廷大员子嗣。
皇城卫的带队校尉在经过一番痛苦的权衡之后,选择将凌烟和山君暂时羁押至长寿坊的天字号大狱之中。
天字号大狱在外围便布置了多个甄别和防御阵法,从外入内需要通过三道核查关口,大狱内部更是由六位五品以上的强者担任看守。
那些羁押至天字号大狱之前,存在越狱想法的犯人,在真正进入这座大狱之后,便会在第一时间放弃这种幼稚的想法。
凌烟和山君自是不需要越狱,他们只需要安静的等待察部来人。
长安城内,皇城卫与靖天司互为犄角,彼此配合帮助的战斗数不胜数。靖天司的兄弟临时犯了事,大狱内的皇城卫吏员们还是非常愿意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比如为两人安排了一个专供关押朝廷大员的特别房间,还额外提供了干净的床褥和冒着腾腾热气的宵夜及醒酒汤。
“这位兄弟,我说你这胆子是真要长到脑袋顶上去了,林侍郎家的千金都敢调戏。”站在牢门外的看守吏员好奇打趣道。
“他边上那少年人才是有种啊,居然能和林家几个家仆打得平分秋色,那些家仆可都是退了伍的大唐精锐边军,光是站那,浑身的血腥味就直往外冒。”
另一名吏员坐在外边的桦木椅子上翘着腿,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着今晚的新鲜见闻。
牢狱内的山君不紧不慢地喝了口醒酒汤,耸耸肩大声对外说道,“我也就是实话实说,诺大的长安难道容不下一个说真话的人?”
“就算是真话,也不能随便乱说。”凌烟坐在他身旁,狠狠白了其一眼。
透过监牢上方的气窗,他已经能隐约看到那翻出鱼肚白的天。
万万没想到,来到长安的第一天,便是在监牢之内度过。
“喂,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凌烟肘了下正端着碗饺子狼吞虎咽的山君。
“最多还有半个时辰。”浑身酒气的山君嘴里一口气塞了四个饺子,含糊不清地回答道。
随着他灌下一大口热汤,顺了顺食道后。
山君继续笑着说道,“别担心,我们靖天司在长安是有法外豁免权的,即便犯了事,也轮不到朝廷来管我们。”
“朝廷的确是管不到我们,但是听说察部可是专门负责犯事吏员的惩处。”凌烟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这都不叫事,悄悄告诉你哈,我们顾队长和察部的周司相,那可是过命的交情。”
“你就安心在这待着,觉得困了就睡会觉,等外边天完全亮的时候,我们两个就能大摇大摆走出这屋子。”许是看到了凌烟眉宇之间的担心。
山君放下手中的餐盒,用力拍了拍凌烟肩膀。
短暂而又尴尬的沉默过后,他挑了下眉,收起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看着凌烟很认真说道:
“谢谢。”
凌烟抬着头望着天花板说道,“这话不像你的风格啊,我这身上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见自己的真心感谢被凌烟阴阳怪气了一番,山君显得有几分恼火。
他刚欲发作,准备让凌烟领教下司里前辈的本事。但随即转念想到对方今日为了自己,不惜豁出性命,真诚的歉意在他眸子里一闪即逝。
一种温暖的感觉在他心里荡开。
“你是怎么知道那把火铳里没有装填火弹的?”山君生硬得换了一个话题。
“味道,那把火铳没有硝石的味道。”凌烟双手交叉置于脑后,随意找了个理由。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山君蹙眉沉默,片刻后说道,“我躺地上的时候,算了一卦。”
“没见你掏出那龟壳啊?”
“任何时候说一名算命先生没有工具,都是对他莫大的羞辱。”
“天地万物,皆可作为算卦的工具。”
“你就吹吧,反正我不懂你们阴阳家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你说啥就是啥。”凌烟躺在牢房内的床上翻了个身,突然下意识想到一件严重的事情。
“晚上我得罪了那林家兄妹,以后还能在长安混吗?”
“没那么可怕,他们又不是遛猫逗狗的二世祖,而且林亦仁此番中了进士,马上便要入朝接受陛下召见,他们也不愿意节外生枝,因小失大。”
“你别忘了,他今天晚上也是用了神通,甚至私带火铳。长安城里很多事啊,不上秤那就二两重,上了秤可就千斤都打不住。”
“兵部侍郎在长安到底是多强大的存在?”凌烟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搞清楚今夜的对手。
“别杞人忧天,你只是人家日常生活中的一个插曲,而且别忘了,你马上便会是靖天司的一员。”山君将手中的那碗还剩下一半的饺子递到凌烟跟前。
凌烟内心稍安,眼神转了转,问出了个他一直疑惑的问题。
“山君哥,为什么我丝毫没有突破到八品的预兆。”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凌烟,之前和顾一清在篝火前夜话时,对方告诉他,法家如果想突破便需要破案寻真。
但在解决完铜钱树事件后,凌烟并没有觉得自身有什么改变。
这个问题问得很突兀,很直接,不带丝毫的缓冲。
山君哈哈笑了起来,笑得从眼角溢出了几滴晶莹剔透的物质。
“我在司里呆了三年才突破进入八品,你这短短几天就想追上我,未免有点痴心妄想。”
“那我大概需要多久才能修炼到法家的八品不良帅?”凌烟正色问道。
山君坐直了身子,沉思片刻后认真说道:
“我也不知道。”
“修行之事,讲究一个机缘,大唐初年据说有位少年天才名唤江仲永,十六岁便入儒家五品,天资卓绝,震动天下。当时的靖天司司丞曾经预言,此人有望打破大唐有史以来最年轻圣人的记录。”
“结果啊,这仁兄直到临死前,都卡在五品境,驻足难前。”
“当然也有厚积薄发的情况,比如我们大唐传奇,姚石姚相国。仁宗年间,他以六十岁高龄白衣入朝堂。那日大明宫前,红墙白雪,姚相国一步破一品,七步成圣。”
山君眼神中泛着凌烟从未见过的光,“姚相国的画像至今还挂在天一阁之上呢。”
“所以啊,你不用太过在意修行的速度,而且。”山君顿了下,靠近凌烟耳边,压低声音说道。
“修为境界越高,在你身边便越有可能发生诡异事件。”
“什么!”凌烟头皮一紧,声音不由大了几分。
“这是司里研究了多年总结出来的规律。所以大唐的圣人们大都是各守一地,极少聚集。”
“这就是所谓的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山君打了个哈欠
门外突然响起了钥匙开锁以及铁链滚动的”咕噜”声。
“出来吧,你们察部来接人了。”
牢房外的看守卖力打开门,用力拍了拍精钢打造的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