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川郡莽莽群山沿官道通往最近的县城，约莫需要两天时间。同时，那里也设有靖天司的一处密站。
日暮西沉，凌烟透过窗户看着天空，天地仿佛被浸泡在一杯浓浓的琥珀酒中。此时的车厢之内，只有他和赵玥玥两人。
“这是他们三个的遗物，天狗被斩杀之后，那个叫山君的少年人直接带我通过传送阵离开了客栈。”赵玥玥从口袋中拿出几样物件递给凌烟。
“帮我收着吧。”凌烟扫了眼淡淡说道，将头扭向窗外，尽量控制自己不去看那些物件，或许只有这样，他此时的心情方能好受一些。
他看着天边渐沉的落日，落日似乎正盘算着将天空让给繁星。他想起老韩、想起死在他怀里的元伯烨，那些鲜活的生命好像并没有离去多久。
“我之前和三七姑娘简单聊过，我们穿越的这方世界貌似现在的年号是唐，但是和我的记忆中的唐朝又有点不一样。”赵玥玥顺着凌烟的目光向外看去，一边随口说道。
凌烟黯淡的眸子里亮了下光芒，“怎么不一样？”
他对新世界也是同样充满疑问，之前和顾一清的交谈他又不便问得太细。
“比如，这个世界有很多不属于这个时代该有的名词，像肥皂、化肥、自行车，公务员考试等，而且这个世界的文字语言跟我们的时代几乎一致。”
“另外我感觉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远远高于我们认知中的那个唐朝，非要强行类比的话，大概约等同于我们的晚清时期。”
赵玥玥面部的表情有点僵硬，但眼中却又充满了一种对未来的期待与热切。
“这不可能吧？”凌烟用大拇指揉搓着自己的眉心，一个科技水平接近晚清时期，同时存在超凡力量的世界令他内心既是期待又是不安。
“凌烟，我想说的是，我们两个人是很辛苦很辛苦才从那间客栈活下去的，所以无论接下去的路有多么诡异，我们都要一起走下去。”
赵玥玥认真地盯着凌烟，许是看到凌烟内心的不安，她旋即脸色一变，笑着问道，“你觉得我们接下去要解决的最大问题是什么。”
“身份和钱。”凌烟略微沉思了下回答道。
“哪怕就是在古代，一个合法的身份也是非常重要的，另外我们还需要赚钱吃饭。”
“我是警察兼法医，在这个时代，实在不行还能去衙门当个仵作。”赵玥玥提到自己的职业，眼神中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骄傲和欢喜。
“那我这个学法律的就只能当状师了。我们届时应该会经常在衙门相见。”凌烟略有浮夸的附和道。
赵玥玥轻笑一下，“我们专业都还算不错，就算像现在这般穿越到古代都好歹能找到一份谋生的差事，你说哪些专业来到这个世界会比较苦呢？”
“嗯...那必须是计算机。”
“哈哈哈哈哈。”赵玥玥笑得眼睛眯成一道好看的月牙，这是她穿越到诡异客栈之后，第一次开心大笑。
车厢内之前苦闷的气氛暂时为之一清。
欢笑过后，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尴尬的沉默，两人对视无言。
好在车厢外山君的声音非常恰到好处地响起。
“车厢里两位，下来帮忙生火做饭，到吃晚食的时辰了。”
......
月亮开始挂上梢头，凌烟看着这大玉盘微微出神。
甘棠客栈窗外那轮挂在天空如禁止一般的圆月，每每想起，总能让他的背后冒起一阵寒气。
他的跟前，是燃烧着的篝火，篝火上简易搭了一个烤架，一锅微微颤动的肉片粥兀自散发着食物的香味。
这个世界此时正是入秋的时节，昼夜温差极大，山间的秋风吹着篝火忽高忽低。
从离开客栈之后，凌烟只在马车上配着清水啃了两个硬到崩牙的黑面馍，闻着眼前肉片粥的香味，喉头滚动，咽下一口口水，肚子很不争气的发出“咕咕”的叫声。
好在此时众人都被锅中翻滚的肉片吸引，倒也没人关注。
“队长，下次出来办差事能不能加强下伙食保障，这两天啃那黑面馍啃地脸都要黑了。”山君深吸了一口食物的诱人香气，感慨道。
“我们兵家修炼啊，一日不吃肉自己知道，三日不吃肉，敌人就知道了。”
凌烟仔细打量了下山君的面庞，确实如他所言。倒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真的啃了太多黑面馍导致。
“这趟差事结束回司里，我和部里的上级提提意见。”顾一清往篝火中加了点柴，又从身旁的口袋中掏出几样调料撒入粥中。
他身旁的口袋约莫只有手掌般大小，但凌烟粗略统计，这个口袋中被掏出的物件体积总和，已经远远超过口袋本身的容纳量。
应该也是类似于储物袋一般的神奇物件。
“据说是上月西镇察部的人在我们这边发现部分账目造假，害得部里几位大人挨了上头的板子，李大人甚至因此被上头直接贬到岭南分司。”山君打量了眼顾一清，见他表情并无不悦，便继续道。
“那几位大人一肚子火，回到部里便立刻召集各斋的负责人定了调子，把我们出来办差事的制用直接砍掉大半，以示从严从快的决心。”
吠月面色难看，不愤道，“还不是第五斋的李秋平那几个杂碎，去江南道办完差，闲来无事，拿着本该建设暗部据点的银子去勾栏听曲，听到兴起还给清倌人开了苞。”
“据说那赏钱啊，撒的青楼遍地都是。”
“关键是这种荒唐事干完就算了，还偏在回来后酒后胡言，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不就给捅到上头去了。”无涯嘴里叼着根野草，背靠着一棵大树帮吠月补充道。
“我看察部的告示里边说，他们在江南道置办的那处据点，本来宅子的费用只需8000两白银，他们却将勾栏听曲的银子一并折算在内，并且还从中贪墨，最后一共向上头报了13000两白银的支出，真是好死啊。”
“李大人被贬谪也没啥好冤枉的，李秋平是他的亲侄子，他又是直接分管第五斋，不处理他才怪。”
凌烟和赵玥玥在一旁虽插不上话，但却都是竖起耳朵，听得格外认真。
好家伙，里外里居然一口气贪污5000两，凌烟不禁暗暗咂舌。
在白天的马车上，赵玥玥和他简单聊过这个世界的货币体系，当然，这些信息都是赵玥玥在和三七姑娘的聊天中不断整理而得。
大唐境内，1个银饼为1两银子，有点类似凌烟原世界的银元，自大唐立朝以来，银饼的制作由户部全权负责监制。
20两银子可兑换1两金子，即1个金饼。不过这方世界的钱庄体系发达，大金额的交易人们更加习惯于使用银票。
每两银子根据市价可兑换约100文左右的铜钱，当然这个兑换比率并不一定，根据银价的波动，市场上最高曾经涨到过1两银子兑换140个铜钱的夸张价格。
而一文铜钱的购买力约等于他原世界的2元钱，5000两换算下来，约等于100万元。
在他们眼中神秘无比的靖天司仿佛一下子被撕下了那层朦胧的面纱，凌烟面色一窘，毕竟早上的时候顾一清还信誓旦旦地说着，靖天司行走在黑暗之中此类少年热血的言论。
原来贪污腐败搁哪都一样。
“打住打住，粥好了，大家先吃。”顾一清朝着凌烟尴尬一笑，及时叫停手下们的抱怨。他旋即又从身旁布袋中掏出碗筷，招呼众人开饭。
篝火旁顿时热闹起来，人影重重，排队打粥。
“真香啊，这肉片粥。”山君嘴里嚼着一块肉片，许是吃得太急，肉片又烫，他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呼气吸气，但是脸上却还是满足无比的样子。
“出息，当着外人的面呢。”三七板着张俏脸，带着几分不满的看着山君。
“三七啊，这肉片粥你不喝吗？”山君倒是颇有几分唾面自干的洒脱劲，咽下嘴中的肉片，盯着三七身前的那碗粥，笑着问道。
“你忘了我是道家的？明知故问。”三七翻了下白眼，伸手端起粥。
道家？凌烟瞳孔微缩，他突然对这个世界的超凡情报开始好奇起来，法家、道家，再加上之前山君提到的兵家，一个奇幻的世界正在向他扬手。
“对对对，你们道家讲究朝引霞光夕餐露水，这碗粥你如果不喝可以考虑给我。”山君等得就是这句话，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
“倒掉都不给你。”三七蹙眉瞪了山君一眼，转身将那碗粥递给身旁一脸懵的吠月。
山君脸上挂着的笑容瞬间凝固，如丧考妣。
他转而看向吠月，吠月嘿嘿一笑，一个闪身，人已经飞到三丈开外。
山间隐约传来几声此起彼伏的狼嚎，凌烟看着靖天司这帮年轻吏员，一边轻笑一边慢慢喝着热粥。
突然，他看到顾一清正独自坐在火堆旁，想起早上对方和自己说的那句，”你倒不是不可以。“
凌烟内心纠结一番后，内心一横，想着最坏的结果无非便是被对方嘲讽一番，便毅然决然端着粥起身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