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葵的记忆也没有完全错误,南平一中的确不算是很大的中学校园,但也没有小到哪里去。
甚至,从学校大门进来,到教学楼处都还有一条笔直的大道。
大道两旁,一边是篮球场和车棚,另外一边是田径场。
篮球场视野很开阔,祝葵已经算是反应快的了,但再怎么快反应,这个地方也没有地方给她藏身的,在她看到赵明哲的那瞬间,对方也就看到了自己。
这也没什么的。
但最主要的是,祝葵看到的可不仅仅只有赵明哲一个人。
还有一个女生。
祝葵上辈子并不是什么很优秀的学生,甚至不像这辈子还有英语贼好这么一个标签在,但中不溜秋的成绩也足够她成为南平县这个小县城的好学生了。
而一路读书上来身边的人都是好学生的祝葵,对“非我族类”的认知很敏锐的。
也没办法不敏锐。
在学校里穿着小吊带和超短裤的女生,如果看得认真点,也能看到女生扎起来的头发是烫过的。
就是距离有点远,祝葵也看不出来这个女生有没化妆。
看到她第一眼,哪怕祝葵上辈子也没有见过她,此时此刻也能断定,对方就是将来那个跟赵明哲谈恋爱的“校霸”了。
多尴尬啊。
祝葵虽然是选择性社恐,但面对眼前这个场景,压根就没有她选择的余地啊,她尴尬到脑子停顿、动弹不得,也就不知道接下来该有什么举动更合适。
三个人的电影放在什么时候都是比较炸裂的,祝葵跟他们是有一段距离,但赵明哲明显认识她——自己喜欢男生认识另外一名女生,而且看着还不是普通的认识,身为校霸,那自然是要不爽的了。
苏培歌隔着大老远一段距离打量了一番祝葵,发现对方根本就不敢往前来,心里满意,问赵明哲:“这女的谁啊?”
赵明哲真是烦不胜烦:“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还在变声期,原本还有青春期小男生的羞涩,在学校的时候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但这个坚持每每碰到了苏培歌后都能被击溃。
离谱的是,苏培歌居然也不嫌弃他的公鸭嗓!
谁懂啊?!
“怎么没关系了,我不是都说了,我喜欢你啊,你的事都跟我有关系!”
苏培歌理不直气也壮。
“不可理喻!”
赵明哲不想再跟苏培歌在这里浪费时间,他妈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好好照顾祝葵,现下就没有道理让祝葵等自己太久。
于是,撂下这最后一句话后,赵明哲就跨上了自行车,朝着祝葵的方向骑去了,可谓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苏培歌的。
刚刚赵明哲扶着自行车,怕牵扯之下碰到伤到苏培歌,她才能拦住赵明哲纠缠。
可等赵明哲一上车骑走,苏培歌豁不出去拦车,就拿他毫无办法。
更没办法的是,她原本想要好好看看躲在老远的祝葵长什么样子,好记住这人,下次单独找人交锋一番的,但可恨在她是个近视眼,并且下课之后为了好看都不会戴眼镜,十米开外的祝葵的脸就跟上了好几层的高斯模糊一样,她只能看出来一个大概的轮廓,记住个啥啊?只能记住对方是个女生!
站在原地,苏培歌好一番懊恼,犹豫好久要不要跟过去,最后还是不想在情敌面前丢脸的想法占了上风,她恶狠狠地看向祝葵,也不管对方看没看到,出了一口气之后才转身离开。
殊不知,她关注着赵明哲和祝葵,远处的两人也关注着她。
让祝葵上车的赵明哲转头偷看的时候发现她离开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祝葵这边呢,就觉得很有意思。
上辈子她从初中到高中,无论是她自己还是她认识的人,除了赵明哲之外,身上都没有发生过这种类似青春里的情节,而上辈子的祝葵在赵明哲谈恋爱的时候自己都顾不上,所以也没有亲眼见证过这段轰轰烈烈的感情。
现在有幸亲眼见证,说真的,除了一开始尴尬了一阵之外,后面看得还挺有滋有味的。
哪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青春真好啊!
不过,她还记得自己现在自闭难过的人设,一开始是真的有很好地在伪装什么都不知道的。
可等她对表哥疼痛青春的回味过去,想起了许许多多现实之后,实在是忍不住,在赵明哲自行车都已经骑出学校老远之后,问:“哥,那人是谁啊?”
赵明哲一直在等祝葵问自己,但半天没等到,他都要以为祝葵是真的不懂了,一颗心又要放下时,突然被祝葵提问!
吓得他踩自行车的节奏都慢了一拍,在这漏掉的一拍之后,后面骑车的速度也是慢慢地就慢了下来。
思索一番,还是觉得不要让祝葵的心思放到学习之外的地方,就轻描淡写道:“一个同学而已。”
的确是同学。
祝葵上辈子听说了赵明哲的事情后就很震惊了。
这位校霸能在江湖传言里留下校霸的名号,可见其平日里的作风有多嚣张了。祝葵之前没有见过,但现在机缘巧合碰到了,也看出来了,从前的传言虽然有点离谱,但大差不差的,这位女同学实在是在学校里很有特立独行的风范。
如果不是实在心痒痒,祝葵也不会开口问话,这会儿都问出口了,祝葵当然不可能就让赵明哲用这么一句话就糊弄过去了。
“刚刚我看到她凑近你......哥,我又不是小姨,你怕什么?”
赵明哲沉默了好久,骑的车啊,那是越骑越慢。
就在祝葵等得快没有耐心,想要再给添把火的时候,他终于开口说话:“她说要追求我,所以每天放学都要在车棚等我,要跟我说话。”
“你可别跟我妈说啊,她要知道了,说不定都要找到学校来的。”
小姨夫去世的时候赵明哲还小,孤儿寡母的,小姨若是不强势起来,那得被人欺负死,所以,这些年下来,小姨的性格越来越强势,行事作风也带着几分“匪气”,做一件事甚至都可以被评价为是毫无章法,赵明哲的担心不无道理。
“那肯定的,我绝对不会跟小姨讲的。”
祝葵信誓旦旦保证,然后又问:“就她追求你?你难道对人家没有一点意思?”
赵明哲终于回过味来,他一脚重重地踩下自行车踏板,好笑道:“上了学后心情好这么多?都有闲心来调侃你哥我了?”
装很难装一辈子的,祝葵的确已经没有办法共情上辈子这个时候的自己了,与其继续装自闭,那还不如借着上学这个换了个环境的节点来为自己的转变作个由头。
所以祝葵就顺着赵明哲的话,嘟囔:“总不能真的就一蹶不振吧。”
这个时候,恰好有一阵风吹过,祝葵感受着这阵风,以自己重生了,重新开启了新生活的心态,说:“再说了,我爸妈肯定也是希望我能早点走出来的。”
逝去的不可追,但活着的人却要一直向前。
在学校的一周里,忙碌的学习生活,也的确让祝葵很少再想起上辈子的自己了。
赵明哲也感受到了那阵风,听到了祝葵的话,感受到了她这一刻的豁达,只觉得有一股升华的心情盘旋于自己心中,但尚且没有什么人生经历的他,也明白不了此刻自己和祝葵的心情。
他一边觉得自己应该说很多话的,但说出口却依然干巴巴:“你能这么想就好。”
公鸭嗓里夹带着些许说不出漂亮辞藻的窘迫。
祝葵忽然觉得这个时候的赵明哲比上辈子虽然赚了很多钱,但却日日窝在家中写所谓的,连跟她通电话说还钱也说得唯唯诺诺、吞吞吐吐的赵明哲,要可爱许多。
所以,她就乘胜追击,继续问了:“你还没回答我呢,到底喜不喜欢那个女同学呀?”
赵明哲:???
诶不是,刚刚我们不还在聊着事关一个人生死的话题吗?所以是怎么又重新跳跃回女同学的?
祝葵可不想让赵明哲打着哈哈糊弄过去,问了后还要接着说:“你不跟我说的话,我就告小姨了。”
多小人呐!
赵明哲觉得祝葵也不可理喻:“做人不可以这么言而无信!”
祝葵:“那你说不说?”
抵不过打小报告的威胁,赵明哲还是说了。
“我不知道,我不喜欢她老是来缠着我,但是她也的确是个很优秀的同学。”
这个评价,祝葵上辈子也听到过。
女校霸虽然校霸,但成绩却是一流的,在年级上基本上都能考到前十,不然也不会考上实验班了,也不可能作风这么出格还能让老师们容忍。
而且,祝葵还知道,上辈子跟赵明哲分手后,女校霸的成绩也依然优秀,高考考入了一所985院校。
她连女校霸叫什么都不知道,关于她的事情能了解得这么多,那也是因为赵明哲。
赵明哲和女校霸是在升入高二的时候分手的,那个时候女校霸依然在特A班,但赵明哲却已经掉入了平衡班,两个人的认知和眼界开始有区别,经常发生矛盾,等同于是两个世界的人,分手也变得理所当然。
分手后,赵明哲也曾尝试着努力过一段时间,但坏习惯养成了就很难改掉,加上他还惦记着女校霸,心思压根就不在学习上,怎么努力也没有用。
高考出成绩后,赵明哲在参加完班级毕业聚会后喝得大醉,回到家里大哭大闹,说的都是女校霸的事。
祝葵无心关注别人的事情,但赵明哲离她真的太近,她亲眼看着赵明哲是如何毁掉自己的,从此之后更是对恋爱这件事敬谢不敏,可谓是印象深刻。
“你这是喜欢,还是认为一个很优秀的人追求你让你很有面子?”
祝葵从回忆中重新回过神来,开口问就是一语中的的犀利。
赵明哲这下是真的沉默了,直到骑到家里了,也没回答祝葵的问题。
但这个问题,祝葵就没有打算逼赵明哲回答了。
到家后,她从车后座下来,等着赵明哲停好车进屋里去。
两个人才走到里屋的门口,就碰到了另外一边出门来扔垃圾的赵明亮。
“唷,是贾宝玉跟林黛玉回来了啊?”
赵明亮顺势倚在了门框上,手上拎着的垃圾袋递给祝葵:“黛玉,正好帮我扔个垃圾呗。”
祝葵皱眉,直接后退一步。
她比上辈子的自己是更加善言辞了,但从小到大的经历早就养成了她的讨好型人格,于是她一直都不怎么会说拒绝的话,更别说跟别人起争执了。
一时之间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好在,赵明哲不是眼瞎,他反应还是很及时的,立马就要站出来。
没想到,有人的反应比他更及时。
郭桂香知道今天祝葵会回家,早早地就收摊回来等着了,听到门口的动静就准备过来开门,哪里能想到一来就听到赵明亮这没教养的话。
她一把推开门,一点都没看在赵明亮还是个孩子的份上嘴上留情:“什么宝玉黛玉的,赵明亮你爸妈没跟你说,我来跟你说,你们一家四口住着的房子写着我郭桂香的名字,我让你们住是给赵明哲他爸面子,别在这里给脸不要脸,真要闹得人尽皆知,我也不怕的!”
赵明亮没想到郭桂香在家,他的动作一下就僵在原地了,结结巴巴喊:“婶...婶娘。”
“婶娘什么婶娘,别让我知道你们一家子谁还欺负我外甥女!”
郭桂香不喜欢赵明亮,也不喜欢自己大伯哥一家子人,现在正在气头上,压根就不给面子,把祝葵拉进屋子,再瞪一眼赵明哲:“赶紧进来啊,这么大高个,还让妹妹被欺负的,人家喊你宝玉你都没觉得被羞辱吗?”
赵明哲无辜躺枪,更不敢触他妈的霉头了,乖觉地迅速地进了屋子。
他这一进来,郭桂香就一把把这边屋子的门给关上了。
他们家的房子,格局比较奇葩,是两栋连在一起的,他们住着的这栋是小的那栋,郭桂香不想每天都见到公婆,当初房子做好了就住在这边了。
另外一栋面积大点,但大也只是大在层数比这边更多一点,有三层半。
这三层半,住了赵明哲大伯,也就是赵明亮一家四口人,还住了赵明哲小叔一家四口人,此外,赵明哲爷爷奶奶也住在那边,所以也挤得很。
也是因为也住不太开,之前郭桂香想要让他们空出一个房间来,这两家人才没有一家愿意,还跟郭桂香大吵一架,仗着赵家二老在,笃定了郭桂香不会把他们赶出去,态度嚣张得很。
这也是在赌郭桂香的人品,真把她惹急了......她吓赵明亮那话也不是做不出来的。
这不,立马就把赵明亮给吓住了,连忙回家求爷爷告奶奶去了。
但郭桂香一点都不在意这个,她带着祝葵进屋子,嘱咐着:“这是小姨家,也是你的家,你不用怕他们,要是这个赵明亮还来找你麻烦,你就直接骂回去,要不然你找你哥帮忙也行。”
可能是父母双亡的原因,祝葵实在是没什么跟长辈沟通的经验,几乎是一改刚刚跟赵明哲聊天时的伶牙俐齿,就只知道点头了。
“这就对了,赵明亮自己不也是住在你小姨家?跟你有什么不同,你可别听他什么宝玉黛玉的,真是什么都敢说,要在我们小时候那年代,他准要遭大祸!”
郭桂香絮絮叨叨说了一番赵明亮的事情,也没有忘记带着祝葵带到“新房间”去。
“你哥房间大,还有个大露台,我就隔出了一部分,让人修了一面墙,过段时间把露台用大玻璃封了,就是一个小房间了,到时候你就住这儿,比楼下的房间更亮堂。”
这是上辈子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祝葵愣愣地看着这个“新房间”。
因为露台还没有改造好,房间现在看着还是很小,仅仅只放了一张床,就放不下其他东西了,但是郭桂香打理家事很有一套,这个房间收拾得很好。
如果是上辈子的祝葵,会不会很喜欢?
她想的是这个。
祝葵还是那个祝葵,但早已经明白价值等价交换的祝葵,却忍不住在高兴之余想,是不是因为这辈子的自己坚持要住宿舍,显露出了对杂物间非同一般的抗拒,所以才让小姨愿意额外再多费这么多心思?
人总是会有一些不合时宜的贪心,祝葵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只需要感动就好,可贪心让她忍不住想,为什么上辈子的小姨不能主动做到这一步呢?
发呆的时间有点长,郭桂香话多一直唠叨着也察觉出不对劲了。
她看向祝葵,问:“小葵,怎么了?”
说着很少想起上辈子的祝葵又再次想起了上辈子,好多情绪压根不是她能控制的,被郭桂香这么一喊回神后,祝葵看着她关心的眼神,最后说:“没怎么,我就是在想,这样会不会好麻烦,我一个礼拜就在家里睡一天......”
“哎呀,这算什么麻烦,不就封个露台么。”
郭桂香就怕祝葵跟之前一样有心理压力,说:“你家房子已经租出去了,他们交了半年的租金,用来做这些绰绰有余。”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租金她都单独存起来了。
祝葵又不是真的小时候的祝葵,她还能不知道郭桂香这打算?
小姨的关心是真的,小姨也是真的,重生也是真的,现在的祝葵和上辈子的祝葵,也都是真的。
既然时间可以让她对父母双亡这件事释怀,那应该,也能够慢慢释怀自己从小姨那儿得到的爱不够多吧?
所以瞎矫情个啥,祝葵甩了甩脑袋,这才对郭桂香说:“谢谢小姨。”
郭桂香:“说啥谢呢,本来你来小姨家,小姨都应该给你准备一个大房间住的,但是现在家里的情况实在是不方便,只能先委屈你了。”
让祝葵先把东西放到房间里,郭桂香带着她重新下楼,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又打开了话阀子。
祝葵发誓,小姨绝对是她认识的话最多的人!
两个人走到楼下,赵明哲正好炒好了菜——这是进门后郭桂香交代给他的家务活,就炒个青菜,他从小被妈妈培养着干家务,炒个青菜根本不在话下。
见到她们,公鸭嗓是一点都没有在学校那样不好意思的样子,开口就喊:“菜炒好了,两位公主,请用餐。”
祝葵这下是真的在思考了。
所以她到底要不要试着改变赵明哲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