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这是要杀鸡儆猴啊!
渐渐的,在场大部分人都品味出了这层含义。
所有人心中都是一紧,想象着自己若是像玄慈一样,被打成濒死再救回来,不断重复这个过程,只怕是生不如死啊!
不过,最令人惊讶的,还是官家那神乎其神的手段!
这么重的伤都能救回来,那如果是为官家办事……
众人心思辗转,逐渐想到了更多。
二百杖责说起来不少,实际上也就重复了约二十轮死去活来而已。
等到最后一次被李锦救回来。
玄慈本人还好,身上的僧袍却已经被鲜血浸透,还被狼牙棒砸成了破布条。
身前的地面已经被他喷出的鲜血铺满,甚至积攒出了一汪血水坑。
玄寂等人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
真不知道方丈小小的身躯究竟如何产生这么多鲜血的!
两名执法僧已是累得气喘吁吁。
几十斤重的狼牙棒,即便空挥100下,也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
“老衲罪有应得,谢官家出手救治!”
玄慈深吸一口气,重重地一头磕在了地面上。
这一番折磨下来,他已经彻底服了。
“你这条性命,我还有些用处,暂且不许寻死!”
为了防止这货偷偷自绝心脉,李锦先行警告一句。
玄慈身躯一震,道:“……老衲不敢!”
李锦转身面向江湖群雄,朗声道:“少林方丈玄慈,破淫戒,纵容情人行凶,杀害近万名婴孩,已经受到少林门规处置。但是,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仅仅是这一点处罚,是远远不够的!今后,玄慈必须寻遍天下,为这些年所有受害的家庭做出补偿!这些家庭一日不得到补偿,他便一日不可休息,即使是死,也必须要先做完这件事情!”
群雄面面相觑,神色俱是错愕不已。
这种处置方法简直闻所未闻!
以往官府抓到杀人凶手,无非就是游街示众,然后当众斩首,暴尸三日。
如果收缴到钱财等物,有些良心的官员或许会补偿受害者,大部分都是直接充公了。
这玄慈本身没有杀人,算是纵容凶手罢了,现在却要替凶手赎罪,实在难以理解!
而且,这评判的标准也有些模糊。
到底怎么样才算得上补偿了所有受害者呢?
每年被恶人掳走的婴孩不计其数,不可能都算到叶二娘头上,如何分辨真假,是个天大的难题。
还有,那些受害者如果只是想让玄慈偿命,又该如何是好?
这就是一笔糊涂账啊!
众人小声议论着,纷纷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李锦。
李锦听力远超常人,闻言微微一笑。
“至于如何分辨真假,这件事很好办,诸位难道忘了?刚才他是如何主动陈述自己的过错?这世上,想骗其他人,还算简单,可若是想骗过自己,呵呵,那可不容易呢!”
众人回忆起玄慈自爆的场景,顿时大哗,俱是惊讶万分。
原来,这并非玄慈良心发现!
而是被官家做的手脚!
一时之间,众人心中都不禁打起鼓来。
尤其是一部分做过恶事的,更是紧张得腿肚子都打颤!
李锦双手下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诸位不必惊慌。我不想现在就追究所有人的过往。今日,只是想借着这件事给诸位做个范例,你们接下来有半年的时间弥补此前的过错。可一旦超时,那就不要怪朝廷不给机会了!”
还有半年时间?
众人这才稍稍心安,心里顿时盘算起自己欠下的账来。
“另外,补偿并非替代刑罚!如果玄慈完成补偿之后,依然有苦主坚持要他受罚,那么,这些人可以亲手来行刑!否则,就由官府来行刑。除非,他能让所有苦主都帮他求情!当然,苦主也是要分辨真假的,若是有人试图鱼目混珠,借机谋取私利,哼哼,后果自负!”
话音落下,全场寂静。
原来,还要让所有受害者满意,才能避免受罚!
这一下子就把补偿标准拉高了不少啊!
群雄之中,有些囊中羞涩的家伙顿时如丧考妣。
其实,这算是李锦最近的临时起意,否则当初也不会将叶二娘直接挫骨扬灰,现在想复活都做不到了……
他想把这件事打造成国内一件明星样板工程,让所有人都意识到作恶的代价,借此整顿一下社会风气。
放下屠刀并不会立地成佛,还需要将罪孽好好清洗一番。
没有一死了之这么轻松的赎罪方式,该做的补偿一件都不能少,而且该偿命的,最终还是要偿命。
等到大家习惯了这种规则,日后做事自然会更加谨慎一些。
最重要的是,这种影响整个社会的政策,肯定会给他带来不菲的点券收获!
……
玄慈的事情到此便算告一段落了,群雄在士兵的带领下有序离场。
带着刚刚接收的讯息,奔向了中原各地。
少林方丈之位由玄寂暂代。
李锦便在他的陪同下,开始巡视少林各地。
两人功力高深,又想聊些隐秘的话题,就都没有带随从。
一番游览之后,最后来到藏经阁外一处无人角落。
玄寂语气小心:“官家可还有什么吩咐?”
“放心!没什么大事。”李锦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只是以后寺田也要交税罢了。”
轰隆!
这句话宛如晴天霹雳,重重地劈在玄寂的头上。
他作为方丈的心腹,自然十分清楚“寺田免税”对于少林的重要性。
正是因为不交税,才会有足够的产出养活一众武僧。
不交税,才能轻松雇佣到大量佃农为自己耕种。
还有很多达官贵人为了避税,会将田产以施舍的方式赠与少林。名义上属于少林,实则双方私下分成,原先交给官府的税,大部分落到了少林的口袋……
诸如此类的做法不胜枚举。
官家一句话直接就将这一切的根基拔除掉了,怎能不让他震惊。
“官家,这万万不可啊!少林没有产业,完全靠着这些施舍的田产艰难度日!何况,还有很多佃农靠着这些土地过活,一旦交税,只怕这些人就都没有了活路啦!”
“艰难?”李锦眼神微眯,“你是认为我不知道少林究竟有多少田产吗?”
“这……”想到官家的手段,玄寂立刻醒悟过来,意识到了不对,连忙低头,“贫僧不敢!”
“所谓穷文富武,能养得起如此多的武僧,你们捞的油水可是相当不少!既然你说交税就养不了,那就这样好了,以后武僧由朝廷出钱粮培养,但是教授武功的地点,得换到军营,留在寺中的,只能是研究佛学的僧人!这些人完全由山下的寺田养着,无论如何,寺田该交的税一点也不能少!”
玄寂欲哭无泪。
武僧都被抽调去了军营,那少林还是少林吗?
“官家,武僧是为弘扬佛法,维护正道所用,少林不能没有武僧啊!而且,这寺田,乃是为了供奉佛陀,这……从佛陀手中收税,只怕有些不妥吧!”
“你们弘扬佛法,是靠手中的棍子吗?”李锦神色微妙,道,“如果佛陀对此不满,就让他亲自来找我谈吧!”
玄寂:“……”
我要是有能耐请来如来佛祖,非把你这个妖孽给镇杀了不可!
正在他心急火燎,不知如何是好时,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传入两人耳中。
“阿弥陀佛!施主戾气太重,对佛陀殊为不敬,需多读些经书才好。”
“什么人!”
玄寂当即大惊。
他与李锦两人单独在寺中巡视,并没有随从,此处又是寻常人不会到来的地方,哪里来的偷听之人!
李锦却是心中暗喜。
总算出声了!
不枉我故意说了这么久!
两人循声走过去,绕过一个拐角,来到藏经阁前的空地。
只见一名身穿青袍的枯瘦僧人拿着一把扫帚,正在弓身扫地。
这僧人年纪不小,稀稀疏疏的几根长须已然全白。
他动作迟缓,看似有气无力,但在李锦仔细查看之下,却发现他每一次的扫拂,都刚刚好能将那一片扫过的地方清理一空,没有浪费丝毫力气。
最关键的,是他扫地时居然没有发出什么声响,显然是将控制力修炼到了巅峰。
难怪刚才两人没有听到动静,直到他主动出声才察觉到。
玄寂看着这位老僧,皱眉道:“你是服事僧?”
所谓服事僧,其实就是杂役。
他们只剃度而不拜师、不传武功、不修禅定、不列“玄、慧、虚、空”的辈份排行,除了诵经拜佛之外,只作些烧火、种田、洒扫、土木粗活。
老僧将扫把斜靠在一旁的石壁上,转身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见过戒律院首座。贫僧正是负责藏经阁洒扫的服事僧。”
玄寂也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但是又看不出来这名老僧到底哪里不寻常,只好皱眉道:
“官家驾临少林,岂可无礼!”
旋即又向李锦道:“这老和尚不知官家来访,口出狂言,还请官家念在他年老体衰,不要计较。”
从玄慈一事来看,这位官家的行事还是挺讲道理的,因此,他才敢这么求情。
否则早就一脚踹过去了。
被自己打伤,总比被砍了脑袋好吧!
“没事!”李锦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介意,随后朝老僧抱拳道,“阁下功夫冠绝天下,怎么甘心在此地当一名洒扫僧人?”
闻言,玄寂当即楞住:Σ(???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