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府相熟的御医到后,把盒子里的药看过一遍,不住感慨:“高明得很,费事得很!”
孙鸿渐问何出此言。
那御医道:“除了补真散不可常用,其他几样都是对症的好东西,就是配起来麻烦,且不是积年研究大人病症的人再想不到这种搭法。只要大人老老实实按照这几样药来吃,少喝些酒,夜里睡踏实一些,今年是没什么大事的。”
孙鸿渐心中疑惑,面上却是不显。
他叫御医写下服用之法,又让高福好生送了出去。
高福回来后试探着道:“老爷,小的去端水来伺候用药?”
孙鸿渐点头,高福欢喜去了。
朝中闹腾了近半月,从一开始的干打雷不下雨试探虚实,渐渐动了真杀机。
弹劾,落马,收监,抄家乃至斩首……
见了血,风向和气息截然不同起来,后头也不那么容易收场了。
圣上见局面临近失控,不得不站出来重理朝事,各打五十大板。太子代管朝政不利,责于东宫内禁足三个月;齐王亲卫人数违制,责没收左羽营大印兵符,主将位由两不相干的御军副将周海接任。
圣旨到王府的时候,气氛凝固,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传旨的老内侍被晏煜廷的目光看得两股战战,豆大的汗水挂在额上要落未落。
就在他想自己今天会不会牺牲在这里的时候,齐王接了旨,态度还算恭敬。他松了口气,还好,殿下还是听圣上话的。
不料宫中来人一离去,晏煜廷就把圣旨丢进一旁火盆。
火苗陡升,伴随着一大片倒吸气声。
这可是圣旨啊,应好好收藏保存起来才是,怎么烧了?难不成,殿下他是要……
“周海?”晏煜廷看向一旁心腹。
那人慌忙点头,道:“是,此人和太子那边并无牵扯,是个不太显眼的。”
晏煜廷道:“派人杀了。我看看还有谁有这个胆子,敢出头接左羽营的印符。”
“是,殿下!”
才一天的工夫,周海暴毙的消息便传到了明华宫,圣上险些被茶呛到。
他愕然看着面前的人,似乎是有些不大相信这个消息:“死了?”
跪着的内侍瑟瑟道:“是,陛下。周大人吃过午饭后忽然肚子疼,七窍流血面孔青紫当场身亡……”
圣上沉默良久,挥挥手让他下去。
薛贵妃得了消息,迫不及待赶来煽风点火:“陛下,这齐王其心可诛!简直就是当着天下人的面不给陛下颜面,只怕早有不服之意。若不趁快收拾了他,后头指不定要逼宫呢!”
圣上闭目,道:“这事你别掺和,先前的教训还没吃够?”
薛贵妃一颤,但依旧咬牙说了许多齐王的坏话,劝圣上趁着此时发难收了他的兵权,过后找个机会圈禁起来,不然迟早养虎为患,酿成大祸。
“并非因为那齐王和妾娘家有仇才说这些话,妾都是为了陛下和大盛好啊!”
圣上问:“既然贵妃这等为国担忧,那朕让薛家的人来接这个烫手山芋?”
薛贵妃的脸顿时白了:“不,不是……”
圣上疲倦地轻叹一口气,让她也退下。
在外人看来,齐王派人对周海下手,预兆着一场血雨腥风的开始。
可圣上心里明白,太子这回……只怕是大势已去了。
那周海是他的人,圣旨颁布之前便知此事凶险,派人死死护着。
可晏煜廷却轻轻松松杀了他。
这意味着什么,圣上比任何人都清楚,也知道晏煜廷这是在含蓄提醒他不要借机伸手过界。
这个儿子,比他想的更可怕,隐藏得更深。
人人都以为他沉溺酒色左拥右抱,可在那些笙箫之夜的背后,拉拢人马,铲除异己,安插耳目……他一件都没落下,做得隐蔽又自然。
圣上恍惚想起晏煜廷含笑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父皇放心,儿臣爱美人也不是一两年了,何曾坏过正经事?”
圣上枯坐许久,最终下旨厚葬周海,取消先前的决定,依旧让齐王率管左羽营。
接下来就让太子自个儿蹦跶吧,他不管了。
辽人和夏人那边的传统是放开手让下一代互相争夺厮杀,挑选出最强的那个继位,偶尔用一用这样的法子对大盛来说未必是坏事。
外头闹得有多天翻地覆,裴府里头就有多么宁静安详。
裴玉朝不怎么出门,每天主要陪着妻子孩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这天,沈琼芝正抱着瑛哥儿听裴玉朝抚琴,外头说孙府的人来了。
裴玉朝命人收了琴,又让奶娘抱走哥儿,带着沈琼芝一道出去。
来人是高福,一进厅内就噗通给沈琼芝磕了个头,尔后方给裴玉朝磕。
裴玉朝叫他起来,问他今日来所为何事。
高福感激道:“多亏了府上送来的药,咱们老爷已经能下床走动了。为回报盛情厚意,老爷特在郊外庄子置酒,请裴大人和夫人有空就过去坐坐,散心解闷。”
沈琼芝欲言又止。
裴玉朝问:“哪一日?”
高福道:“咱们老爷已去庄子上布置筹办了,只要裴大人和夫人这边腾出工夫,那边随时款待。”
裴玉朝道:“既是如此,那我们便明日去吧。”
高福连忙确认了具体时间和随行诸事,又告知了庄子的地点,恭恭敬敬告辞。
沈琼芝问裴玉朝:“咱们真的要去?”
裴玉朝道:“你在这府里拘得久了,难道不想出去透透气?正是秋末之际,农庄里的景致想是不错。”
沈琼芝嘟哝:“府里又不是没庄子,何必巴巴儿去别人家的。”
裴玉朝笑:“孙兄是个聪明体贴人,他布置的庄子肯定和寻常庄子不同,你去瞧个新鲜也好。”
新鲜一词颇有吸引力,沈琼芝犹豫再三,最终点了头。
次日,裴府的车队来到了高福所说的庄子入口处,孙鸿渐早已恭候多时,即便行动需要人扶着,却还要坚持亲自来迎接。
裴玉朝和他客气了一番,总算是劝他上了车,护卫等在外头候着,随行之人的马车一起往庄子里头去。
沈琼芝并未下车,可她一直在车窗处观察此处,看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特殊新鲜来。
这……不就是最常见的农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