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新王府正院后,沈琼芝看着瑛哥儿吃过奶又睡下,方去沐浴换衣歇息。
似乎是考虑到了那天的尴尬,今天这身礼服身前缝垫着数层吸水的绸绵卷儿,虽有些累赘却透气不闷热,也省去好些担忧麻烦。
她心里越发沉重。
翻来覆去许久依旧睡不着,沈琼芝索性披衣起身到院子里的秋千上坐着。
本来琥珀要跟着,她不让:“好孩子,你接着睡,不用管我。”
琥珀只得答应。
月色中那些花树冠如银雪,轻轻飘摇香风,偶尔落下点点花雨,一时间让人分不清前世今生。
就在沈琼芝发呆的时候,忽然听到丫鬟们说话的声音,慢慢儿由远及近。
秋千隐藏在树下,又是夜色隐蔽,那俩丫鬟没想到王妃居然不顾更深露重这时候坐在此处,一时不防说了个痛快。
“听说打了个半死,丢出去只怕活不过一个月。”
“一个月?三天都算她命硬,咱们府里的板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都是报应,她嚣张那会儿糟蹋了多少人……”
沈琼芝起身叫住她们,问是怎么回事。
俩丫鬟看到她大惊,后悔不迭,但只能硬着头皮把事情交代了。
原来那卓水儿平时得罪人太多,再加上打板子的人看出来王爷真正的意思,故意下了重手,直接把人给打得血肉模糊再丢出去。
按照大盛的规矩,像这种被赶出府的姬妾等同于无籍之奴,只要没死,就得去官牙那边报备等下家,外人不能随意收留,再有钱也得去官府那边走过场重买一次。
若有人直接私自藏匿或带走,不仅是犯了法条更是和齐王作对,谁敢?
像那种没挨打或者挨打轻的还好说,年轻漂亮,容易再找出路。而卓水儿这样被打成废人的,基本就是死路一条了。
沈琼芝沉默着,并没有说什么。
俩丫鬟心急如焚,想央求又不敢太直接,只能绕着弯儿开解。
“王妃可别心疼这种人,你是不知道她有多歹毒呢!先前仗着王爷宠她,想着法子磋磨人,半夜闹着要喝什么酸尖汤,一个口味不对就叫人拿热油把厨子脸给烫熟了半边儿。没人敢站出来说实话告诉王爷,她越发嚣张了。”
“那些有名分的主子们就算了,但凡是被王爷多宠了几回没名分的新人,她更是下死手坑害,百般花样把人气病气疯,最后人被她逼死,还要反过来笑话人家命贱活该。葬送在她手里的冤魂没有上十,也有七八。”
沈琼芝道:“你们王府可真是龙潭虎穴,偏偏这样的人能得宠,稍微老实点儿的就是死路一条。”
丫鬟笑:“所以王爷才特地建了这个新王府,就是不想王妃和那些人搅在一起,免得沾染些乌烟瘴气的。”
沈琼芝蹙眉。
另一个丫鬟实在拿不定她态度,只能可怜兮兮恳求:“奴婢们不该在背后多舌,让王妃为了这样事情烦忧,下次绝对不敢了。还请王妃可怜可怜咱们,不要在王爷面前提起……”
沈琼芝道:“你们多虑了,我不过是暂住这里的外人,以后也不会再来,哪有功夫特地去说什么。那人的事也算她咎由自取,我不会放心上的。”
虽然接触时间极短,可她还是感受到了当时卓水儿对她的敌意与争宠意思,也看得出她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有野心狠劲,偏偏摸不准晏煜廷的性子,这个下场只能说是早晚会来,命该如此。
自己无视了她的挑衅之意,还求过情,算是仁至义尽了。
换做那徐王妃只怕皮都要剥了她的,死了还得拖出来鞭尸。
听沈琼芝这么说,俩丫鬟松了口气,同时很没眼色地拍马屁,掌掌拍在马腿上。
“王妃可千万别这么说,这个府都是专门为王妃造的,咱们也都是王妃的人,怎么会是外人呢!”
“对啊,这里就是王妃自个儿的家!”
沈琼芝脸色一青,又不好说她们什么:“等我和哥儿回裴府,你们应是也回那边伺候了。”
没想到俩丫鬟齐齐摇头。
“咱们都是王爷专门指给王妃的,平时只在这边伺候。除了王妃,谁也别想使唤咱们。”
沈琼芝愣住了:“一直在这边?”
俩丫鬟齐齐点头。
“对,来了好些时了,以后也不走。”
另外一边府里的奴仆们不知多么羡慕这边的人。王爷不住这边,所以她们平时基本都闲着,不做事却可以拿着头等的工钱和赏赐,吃穿用度更是远超一般下人,这样的好事打着灯笼也难找。
沈琼芝道:“你们去做自己的事吧。”
丫鬟们连忙告退。
在奶娘丫鬟们的精心喂养照顾下,瑛哥儿面上的病色渐渐去了大半,露出了原先的白胖模样。
这天,晏煜廷带着杜御医过来了,刘嬷嬷也赫然在。后头跟着不少人,捧着许多东西,一时看不清都是些什么。
沈琼芝看着这个阵仗便知道事情不小,没说什么,静静地退到一旁。
“如今孩子怎样?”晏煜廷问奶娘。
奶娘道:“已差不多恢复了,哥儿底子好,身子健壮。”
晏煜廷点点头,对沈琼芝道:“回自己房里去吧,别在这留着,省得等会儿心疼。”
沈琼芝骤然紧张了:“这是要做什么,为什么心疼?”
晏煜廷道:“晚些和你说。”
沈琼芝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她心神不宁,过了许久后似乎隐隐听到孩子哭声,又不确定是不是听错了。
夜饭时,晏煜廷留了下来陪她吃。
与其说是陪,倒不如说是监督,知道她肯定又魂不守舍食不下咽,特意来盯着。
沈琼芝问是怎么回事,晏煜廷道:“吃完碗里的我再告诉你,别三两下扒干净,噎着了也不算。”
沈琼芝觉得自己像是被捏着七寸,尽可能平静地用完了餐,还休息了一会儿,喝了些消食茶。
晏煜廷满意了:“你有没有听说过‘克食’?”
沈琼芝摇头,问那是什么。
晏煜廷道:“有些东西对寻常大众来说不过是普通饮食,但对于特定之人来说却是毒,轻则发热呕吐起红疹,重则送命。尤其是富贵人家的小儿,平时养得精细,又吃的是奶水,很难骤然发现不对。外头看着就像是连绵反复生病,直到最后体衰而亡也不知真正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