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朝道:“彻查孙鸿渐所有外室来历根底,并找人画像送来,一个都不许漏。”
“是,老爷!”
他进了正房,只见沈琼芝已经换过衣裳梳过头坐在床上,夏莲掌扶着她,春棠小心喂汤药,满屋飘的都是药香。
喂完药后,俩丫鬟悄然退下。
裴玉朝在床边坐下:“现在觉得如何?”
沈琼芝道:“方才流下好些乌血块子,又吐了一场,安婆说是好事,这会儿果然浑身松快了不少。”
裴玉朝道:“往后要改改这心里存事的毛病了。我看你对着他也知道骂人和动手,怎么对着我就不知道了?”
沈琼芝笑:“这话说的,又不是什么好事。我是心疼你才舍不得,况且你也没做错。往后别再用这法子了,虽然凑效,却差点把我气出个好歹来。”
裴玉朝道:“你这么说,这件事便是我做错了,可以骂了。”
沈琼芝看着他:“你这人也是奇怪,哪有人非要找骂的呢?”
裴玉朝笑:“刚成亲那会儿你可不是这样,敢数落我还敢咬人。如今孩子有了,又经历了那么些波折,怎么反而还变胆小了。难道是忌讳我的身份,心里头怕我?”
沈琼芝微微一颤,垂眸道:“那倒不是。”
说完她就知道自己又露馅了,勉强抬眼看向裴玉朝,他果然含笑看着自己。
沈琼芝只得承认:“好像是有一点。”
裴玉朝问:“怕我什么,严刑拷打折磨你?还是翻脸杀了你?”
沈琼芝苦笑:“怎么可能是怕这种事,这点子信任都没有,还做什么夫妻?”
裴玉朝笑:“这话说得好。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沈琼芝沉默半晌,索性直说了:“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退路了。”
裴玉朝微微蹙眉:“退路?”
沈琼芝道:“刚成亲那会儿,我觉得自己手里有钱又能赚钱,你若是敢负我大不了再和离一次,天高地阔随我走;后来得知你是九千岁,明白自己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心气儿就下去了一半。如今孩子出来了,要是出来个真的妾侍,我能做什么?”
裴玉朝沉默了。
沈琼芝道:“用不着你开口,所有人都会劝我难得糊涂,不要因小失大,夸你是好夫君。别说不吃饭,我也不敢生病了,病了谁照顾瑛哥儿?就算脱一层皮和离了,孩子跟着我肯定不如跟着你,跟着你被后母欺负怎么办?或者后头那个也有孩子了,害他怎么办……”
裴玉朝抱住沈琼芝,轻声道:“不许乱想,我不会做那样的事。”
沈琼芝道:“我知道,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人就是这样,一旦没了退路就没了底气,多少是会收敛几分的。”
裴玉朝垂眸:“说到底还是你夫君做得不够好,没有让你足够安心,才会在所谓的退路上寻求底气。”
沈琼芝忙道:“可不许你冤枉我夫君,这还不算好的话,什么才算好?就是因为太好,才会患得患失,要是你对我来说可有可无的,那我底气可足着呢。”
裴玉朝笑:“你倒是越来越会安慰人了。”
虽不太愿意承认,可沈琼芝的确是在发泄过一场后人精神了不少,身子恢复得快了,气色也好了许多。
再想起自己狠狠咬的那一口和骂的那些恶毒的话,沈琼芝实在装聋作哑不过,硬着头皮派人送了东西去赔罪道歉。
孙鸿渐倒是宽宏大量,不但没有怪罪,反而还回了不少礼,又叫人带话。
劝她以后有话直说,不要存在心里,不仅对身子不好,还寒了裴大人的心。他待她那么好,夫妻本该是最亲密的人,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呢?
句句都是大道理,把个沈琼芝训得哑口无言。
眼见着还有几天孙源就要回来,沈琼芝坐立不安,问裴玉朝该怎么办。
裴玉朝正在用指侧轻触怀中瑛哥儿的脸,听到她这么问,道:“孙兄说的那个法子也不是没有道理,可以试试。”
沈琼芝咬牙:“怎么连你也跟着一道胡说了!说正经的。”
裴玉朝道:“如今源儿声名大噪,圣上又赏了他新府邸,想必很快就会有人来议亲,娶妻生子也不过是这几年的事。等他自己也做了父母,就知道你的不容易了。”
沈琼芝并没有被安慰到多少。
正发呆,忽然看到瑛哥儿用力拉扯裴玉朝的头发,她连忙去解他的小胖手:“不许薅你爹!这孩子也是,其他人头发都不扯,专门扯你的。”
裴玉朝道:“他这是在为你报仇,气我让你受苦,可见又是个孝顺的。”
沈琼芝亲了几口孩子的手:“小时候再孝顺,长大后照样气人。”
似乎是在反驳母亲的话,瑛哥儿啊啊摆手摇头,把夫妻俩都逗笑了。
几日后,孙源随着大盛的军队一并回了京。
裴府和孙府都派人在城门口迎接,可他却并没有跟着裴福回去,只是说了几句改日的客套话,便到孙府那边去了。
孙鸿渐设宴隆重招待,孙老太太和孙鸿业都出了席,一改往日阴阳怪气,主动敬酒谄媚讨好,笑得腮帮子都发酸,话里话外都是血浓于水,一笔写不出两个孙字。
尤其是孙鸿业,头一次露出了慈父的神情,不住回忆起孙源早逝的亲娘,甚至还擦了擦眼睛,唏嘘感慨。
孙源却只是淡淡的,既没有应和也没有反驳,距离拿捏得不远不近。
其他人见怎么都贴不上来,只好退席告辞,心中想骂又不敢骂,毕竟这小子翅膀硬了。
眼见着最后厅内只剩他们父子俩,孙鸿渐才问:“前些时宫中的赏这边都已收到,是你的意思,还是殿下的意思?”
孙源道:“是儿子的意思。扪心自问,父亲这些年待我算是不错,难得有回报的时候,自然要记得这边府里。”
孙鸿渐笑笑,又问:“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孙源道:“伪盛虽灭,新边境却是直接对上了辽人,少不得又是长久恶战,不知何时才停。将来事不好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