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又是一场巧合。
绒线铺子那边出了件不小的事,说是客人买的丝线数目与收到的不对,少了近百斤,粗着脖子在那叫嚷,吓走了不少客人。
管事与伙计们都与他扯不清,只能把二姨太太请过去分辨。
大家都知道她镇不住场子,只不过是借她一个身份,叫来人知道这铺子有沈府和裴府的关系罢了。
真要闹大了,二姨太太受到什么惊吓或者伤害,他们去求助更加师出有名。
那客人看到带着面纱的二姨太太来,呵斥道:“既然做主的来了,快些把钱退给我,再补我些跑腿辛苦银子,我也就捏着鼻子认了!做买卖这么些年,从没见过这样坑人的店!”
二姨太太已经提前听管事的说了事情经过,好声好气劝道:“咱们店是做长久生意的,向来街坊口碑可靠,怎么会做缺斤少两的事?想必其中有什么误会,还请这位老爷稍安勿躁,待我们查清楚了再说。”
客人跳脚吼道:“休得拿这样的话支吾我!我急着回去卖货,哪里和你们耗得起?难不成是想欺负我这样的外地人,打定主意宰我?”
二姨太太急了:“怎么会?只是你这笔货钱数不少,贸然赔了让你回去了,待我们发现不对,上哪里找你去?”
客人勃然大怒:“好呀,你这意思是大爷我缺你这几两棺材钱,来坑蒙拐骗么!就算你是女人,我也受不得这样的气!”
说着就要动手去推搡二姨太太,管事伙计们慌忙去护着,可哪里抵得过这么一个强壮的莽汉?没几下就被甩开一边去,唉哟叫唤。
二姨太太吓得脸色惨白,想跑又跑不动,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挨打的时候,忽然有人一把攥住了那客人的拳头,骂:“哪里的油子,来这边撒泼!”说着一把将其甩了出去。
那客人摔得仰面八叉,好半天才坐起身,挨了打反而心平气和起来,学会讲道理了:“谁撒泼了,我是来讨公道!少了那么多银子的货,谁不急?”
二姨太太慌张看去,见竟是魏成,顿时心里一安,面上一红。
还好有面纱……
魏成冷笑道:“你说少了就少了?收货的时候都是钱货两清,缺斤少两一事可有见证之人?”
客人缩了缩脖子,声音也低了几分:“倒是没有,但我那客栈只有我自己,才一会儿功夫……”
魏成挑眉:“好啊,敢情是来甩锅了!两清过后概不负责,你是做生意的岂会不懂这样道理?无非是看这铺子不大,存心来欺负妇道人家。我劝你好好打听打听,这太太是谁!首辅大人的大姨姐,你也敢招惹?”
客人被说得连连道歉,屁滚尿流地走了。
魏成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把二姨太太扶起来。”
丫鬟小厮这才回过神来,慌忙从角落里出来扶。
二姨太太浑身颤抖,说不清是害怕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多谢魏老爷,数次蒙你照顾,大恩不知该如何报答……”
魏成笑着道:“要什么报答?本是应该的。若二姨太太实在有心,便在夫人面前夸我几句,那就是天大的好处了。”
二姨太太道:“只是动动嘴皮子,怎么好意思?”
魏成道:“二姨太太这话就过谦了,谁不知道夫人和你要好,夸几句比给多少金银都让我高兴。”说着告辞离开了。
这一番对话十分自然又敞亮,无论是丫鬟小厮,还是围观的掌管伙计们也没觉得什么不对。
大家反而交口称赞这位老爷仗义勇猛,一身好功夫,把那人拎起来和拎小鸡似的。
完全没有人往别的地方想,包括二姨太太自己。
她找了个合适日子,打听妹夫才离了府,掐着时候去找沈琼芝。
还没来得及喝茶,她就迫不及待地把自己两次被魏成帮忙的事说了,小声道:“我也不是一定要妹子你和妹夫说什么,只是他这样开了口,我不好装聋作哑……”
沈琼芝顿了顿,笑着问:“这魏成是个什么样的人?”
二姨太太脸上微微有些热,道:“才见过两面,哪里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就看着人不错,又仗义。”
沈琼芝笑:“长得如何?”
二姨太太不知有诈,下意识回答:“高高大大的,眉眼也端正……不是,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脸上越发热了。
沈琼芝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个人,也不知是不是他。听说这人前年丧了妻,为人且是可靠。真是巧,偏偏也是个家里缺人的,看来是有缘分。”
二姨太太低头:“我只管把话带到,他丧妻不丧妻,倒是与我无关。”
沈琼芝笑:“好,我知道了,那就不提了。”
二姨太太顿了顿,但并没好意思继续开口,胡乱聊了几句后便落荒而逃了。
看着她的背影,沈琼芝出了一会儿神。
裴玉朝回来的时候,问她今日可有什么值得一说的事。
沈琼芝问:“那魏成,是不是你安排刻意去接近二姐的?”
裴玉朝坦然承认:“是,这样省事也快,省得节外生枝。”
沈琼芝没有发觉这句节外生枝里的意味深长,单纯为二姨太太叹了一口气:“只可惜她被蒙在鼓里,还以为是天上落下来的缘分。”
裴玉朝笑:“只要两人能长久过下去,这缘分是天上落下来的还是人为安排的,又有什么区别?”
沈琼芝道:“我看二姐的样子是动了心,那他呢,他可喜欢二姐?”
裴玉朝道:“他人不错,至少比那个卢彪强百倍,以后会好好照顾你二姐。至于动不动心,对他们这样处境的人来说,安稳更为重要,不是每个人都和我们一样运气好。”
沈琼芝笑:“也是,二姐是个对夫君好的人,只要他对二姐也好,两人处一辈子多少是会有点感情的。骗一辈子,也就不算骗了。”
裴玉朝察觉到了她话语里的黯然,温和地问:“你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