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沈琼芝面上微微一僵。
她知道源儿这孩子是好意,是担心她这个做母亲的安全,可偏偏当着孙鸿渐的面说起这个,叫她心里头一个咯噔。
她都不用转头去看孙鸿渐的表情,肯定是一脸笑意若无其事,可实际上心里头如何想只有他自己知道。
沈老太爷一拍脑袋一跺脚:“我可真真是老糊涂了!到底是源儿聪明,一眼看出这样的纰漏。芝儿,这地方不好,要不再换个地方?”
沈琼芝道:“这条街上都是知根知底的好人家,也都是有各自护院的,若是连他们府里都防不住贼,咱们府里就能防住了?真有贼进了里头,也不少这几道墙。况且我也只是偶尔回来住住,将就些儿得了,多带些人守着就是。”
沈老太爷点头:“芝儿说的有道理,就这样吧!”
孙鸿渐道:“岳父无需担忧,我特为芝儿聘了原先镖队下来的武师,虽年纪大了点儿,功夫还在,也都是经过血雨腥风的,比寻常护院警醒百倍。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定能察觉,不会出事的。”
沈老太爷欣慰又感动,拉着孙鸿渐说了好些夸赞他的话,肉麻得沈琼芝几乎听不下去。
并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孙鸿渐那话是在点她。
这人实在是说一套做一套,嘴上豁达宽容主动撺掇她去找男人,实际上却处处施压,盯着她生怕她红杏出墙。
只可惜如今有暗道,这墙出不出都一样,有本事这些人把整个紫微伯府掘地三尺都翻过来吧。
沈琼芝本想等孙鸿渐和孙源离开沈宅后再和裴玉朝相会。本来他也是个忙人,除非他那边主动过来找她,平时是不住旁边宅子里的。她这边要找他,也不见得当天就能见,只能通过那两个女人预先知会一声。
可她没想到,当天夜里,对面的高阁里竟然就亮起了灯!
这是二人约定好相见的暗号。
怎么偏偏是今天?难道他一直派人盯着她这边的动静,她一回娘家他立即就知道了吗?
可是,孙鸿渐还在这边。即便他夜里住的地方离这个院子很有一段距离,但……
沐浴的时候,沈琼芝十分紧张,就连服侍她的春棠夏莲也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太太,你在想什么心事吗?才这一会儿就走了好几次神了。”
沈琼芝回过神来,笑:“能有什么心事,不过是白天累着了。”
两个丫鬟顿时理解,齐齐笑出了声。
老太爷今儿格外有兴头,又是张罗到处逛新园子,又是看戏听曲儿的,还叫了外头杂耍的进来取乐,只差亲自上台表演一番。
老爷和少爷还好,只苦了太太,明明没什么兴致却还得全程作陪。
还得是少爷孝顺,发现了太太的不对,主动提出让母亲去休息。不然就老太爷这兴奋劲,这会儿还拖着太太在那边听说书呢。
临睡前,沈琼芝额外嘱咐两个丫鬟:“今儿夜里我要去母亲那里偷偷办一件事,你们若是发现我不在房中,不许叫嚷惊动外头的人。这事也决不可说出去,知道么?”
春棠和夏莲不明白什么事要半夜三更单独偷偷去办,可太太说的话准没错,听就是了,因此都乖巧点头。
沈琼芝放了心,合目假装睡去。
等估摸着外间的两个丫鬟差不多都睡熟了,沈琼芝这才下了床,穿好衣物,轻手轻脚来到房内的屏风后。
她按照先前传话女人的提示,摸索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找到机关,咔嚓弹开来。
这个声音很小,可沈琼芝心中发虚,依旧吓了一跳。她侧耳倾听了一会儿,见没惊动外头,这才放心走了进去。
暗道很长,光线朦胧。
她走了许久,这才来到了上次裴玉朝带她来的宅院。暗道的另一端出口,竟然也是个卧房。
她才一出来,就看到了裴玉朝。
他这边房里榻上斜靠着看书信,见她现身,微微一笑:“你来了。”
这一笑,如长夜昼星,绝艳无比。
沈琼芝心神不稳,顿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明明不是第一次看到这张脸,为什么还这样没出息。
裴玉朝见她发呆,便招手示意她到他这边来。
沈琼芝走了过去,本想在他身边坐下,不料对方轻轻一揽,她猝不及防一个踉跄贴伏在他怀里,双手也搭在了他的肩上。
裴玉朝左手搂着沈琼芝的腰,右手依旧拿着书信看,虽二人姿势极为亲密,却神色如常。
沈琼芝的面上则烧起了一片片火云,半晌不敢动弹。
按理说上辈子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不该和个真黄花女儿一样缩手缩脚的。
可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像是被剥离了一切记忆与经验,崭新簇簇,一点不同的小亲昵便让她乱了方寸。
好容易裴玉朝看完了书信,把它们放到一旁。
“怎么心跳这么快?可是暗道走累了。”他问沈琼芝。
沈琼芝撇过脸去,轻声嘟囔:“你是明知故问,还是真不懂?”
裴玉朝微微一怔,随即想到什么,笑:“是我不好,忘了你的情形。你我是准定的夫妻,何需羞涩?往后习惯便好。”
沈琼芝嗯了一声,忽然想到什么,把白氏那事完完整整对裴玉朝说了,并提出了自己的疑惑:“这孙鸿渐到底在打什么算盘?那个大人又想利用我做什么?”
裴玉朝道:“他的话你只能听一半,放你是假,稳你是真。不过这些也由不得他,还要看他背后之人的意思。你说的那个人我一直在观察交涉,若是有进展,定会第一个告诉你。”
沈琼芝忽然抬头凝视着裴玉朝的眼睛:“他的话只能听一半,那你的话呢?”
裴玉朝笑:“可以听全部。”
沈琼芝点头:“好,那你告诉我,对我出手的人到底是不是昭阳长公主?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裴玉朝面上笑容淡了些许,室内也有些降温。
若是其他人看到此刻他的眸子,一定会害怕得出一身冷汗,低头再也不敢与之对视。
可沈琼芝并不回避,而是直直看着他。
她并不愤怒,也没有惧怕,只是单纯的想知道问题的答案。
即便是最不堪的真相,她也要坦然面对。总好过面上锦绣灿烂,内里腐烂流脓。
这样的人生,过一次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