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爹娘这么一唱一和的一逗,沈琼芝果然哭着哭着又笑了出来,心里头好过多了。
她仔细打量着父亲和大哥。
两个人都憔悴了许多,可比她想象中的要好一些,应该是在家里养恢复了点。
毕竟沈家最不缺那些珍贵滋补的药材,又有那么多人不分日夜的精心照料,还有重金请来的好大夫,想不恢复都难。
“大哥,你受苦了。”沈琼芝对沈云松道。
沈云松摇摇头:“我身子骨结实,没什么事。就是爹这回吃了大亏,听妹夫说你这几天也吃不好睡不好,哎。”
原本意气风发的他,如今不但多了些白发,眼角也多出了些细纹。
看来在牢里的那些天,他也一定是很不好过。
沈琼芝心里酸酸的,却也只能强颜欢笑,说些叫人高兴的话。
不知不觉间到了饭点,
因为沈老太爷暂时下不来床,又想多看看女儿,余氏便命人在房里摆饭,一家七口热热闹闹地坐在一块儿,边吃边说。
这情形要是被孙老太太看到,肯定又要骂:不知道什么叫食不言寝不语?到底是做生意的下等人家!
沈老太爷眼巴巴看着房里桌上的山珍海味,再看看自己面前的清淡小菜,长叹一口气。
大夫说他身子太虚,最近这段时间都不能吃好的了,至少要一个半月后才能见大油荤。
早知道就不多图这一会儿了,他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想什么时候看女儿不行。
众人吃着聊着,话题很自然的又转回了先前的事情上。
也是这个时候,沈琼芝才知道,沈家在这场无妄之灾里损失有多少。
“你爹在里头病着的时候,还是姑爷给找的门路,送药饭进去一次一百两银子,偷偷叫大夫进去看一次一百两,给几个狱卒买酒肉糊眼一百两……”
余氏掰着指头数,听得沈琼芝眼皮子微微跳。
虽然她知道她家很有钱,可这么一百一百的没了,而且还是这么不对等的付出,依旧让不习惯铺张的她觉得有些肉痛。
可再听下去,她才知道自己肉痛早了。
“我们听姑爷的话,把那些不太好的铺子庄子都卖了,故意压了些价。也是这个时候才看得出人心,原先和咱们交好的一个皇商人家,这个节骨眼上竟然落井下石,还要往死里压价,我一怒之下索性不卖了。”
沈琼芝倒吸一口气:“这次咱们家卖铺子庄子,亏了多少?”
余氏惨笑:“加上送郝丞相那边的,这次跑船赚的钱全赔出去了不说,还倒贴二十多万两。”
沈琼芝沉默了。
她知道这次船队大概赚了多少钱,再加上母亲说的,这个数字越发惊心了。
沈云柏见气氛太沉重,便转移话题。
“小妹,你别担心,这是咱们初次出海没有经验被人捉住了把柄,往后再不会出这样纰漏了。昨儿我已经把船队的人都散了,家里一些上了年纪的下人也都放了出去,以后各房里少用几个丫鬟小厮,出去的穿戴排场也都减一减。”
听到二哥这么说,沈琼芝忽然想到另一件事。
“贡物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隐约听说,这次咱们家的确有做错的地方。”
沈云柏道:“还不是新招来的人惹出来的!这次组船队,虽说大部分都是些熟悉可靠之人,可也有些不知道脾性底细的。你三堂叔请了个入库的管事账房,说是对西洋货物十分熟悉,那叫一个头头是道,没想到却是个扯谎的骗子,就他害得我们吃官司。”
沈琼芝敏锐地察觉了一个细节,问:“那账房可还在?”
“一听说出了事,卷了铺子里的现银跑了,悬赏张贴也找不到人。我只愿他跌死在哪个阴沟里。”沈云柏恨恨道。
沈琼芝微微皱眉。
沈老太爷一看她这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连忙出声为自己堂兄弟解释。
“芝儿,可不许多心!你三堂叔是个什么人,大家都心里有数的,他也不想出这样的事,咱们家风光他可以跟着发财,咱们家倒了他有什么好处?”
沈琼芝道:“我还没说什么呢,爹你急什么?倒显得像是他老人家有事。”
沈老太爷哼了一声:“我还不知道你,打小你眼珠子一转,我就知道你要使什么坏!你三堂叔家几个儿子都不中用,把家产都快败光了,要不是靠着我们家帮衬,他连棺材本都保不住。但凡是个聪明些儿的,就不会做这样蠢事。”
沈琼芝道:“就怕三堂叔聪明过了头,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那就坏事了。”
眼见着父女俩都要吵起来,余氏赶紧打圆场。
“得了得了,没根据的事少说一句,要是冤枉了人,岂不是让你三堂叔寒心?他可是时常夸你这个侄女有出息的。”
沈琼芝笑:“知道了,娘,我不说就是了。”
只不过是现在不说,晚些她一定要好好查查这个三堂叔。
她不信做生意多年的老油子,会不知道管事账房的重要性。更不信一个近二十年都在京中为商的人,会找不到靠谱的人,分辨不出骗子。
若他真的老糊涂到了这个地步,船队的生意怎么会这样成功?
这里头的疑点,实在是太多了。
夜里,余氏特地叫人把沈琼芝的被褥抱到自己房里来,母女俩睡在一起,亲亲密密说话。
“你爹那个臭脾气你也知道,何必跟他杠?好不容易从牢里出来的人,又病着,你就别惹他生气了,要说什么等他好了再说,不怕他折腾。”余氏劝女儿。
沈琼芝听出了母亲话里的意思:“娘,你是不是也信不过三堂叔?”
余氏笑:“说不上什么信不信的,你三堂叔是个傲气的人,年轻的时候就想闯荡出一番天地来,只可惜子孙不肖,到老了反而比年轻的时候还落魄。要是有人在他耳边撺掇几句,难免会一时糊涂,歪了路。”
沈琼芝有些欣慰:“还得是娘你心里清楚,偏偏爹就这么糊涂,一味护着他族人。”
余氏道:“只是有些事自己人看不出,外头人心里有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