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攻城方的优势
花垣县在暴雨之下，有些摇摇欲坠，大雨将不少民舍冲垮，尤其是那些地基过浅，甚至还有不少只是木板隔起来的板房，根本经不住大雨的冲刷。
雨下了一天一夜，城墙上的出水口已经封堵住了，水位不断上涨，有些低洼处差不多有半人高。
在这种的环境下，守城显得十分艰难，即便刚刚换上了干爽的衣服，站在城墙上，只需要两三个呼吸之间，便能彻底湿透，衣服掺了水之后，比甲胄还要沉重，贴在身上，活动十分受影响。
守城不容易，攻城的更不比说了，趟着泥水的冲锋大打折扣，箭矢夹杂在风雨当中，令人防不胜防，注意脚下就无法注意头顶，一直抬着头，脚下就会打滑，若是摔倒了不仅丢了自己的小命，甚至会连累到周围的兄弟。
即便如此，孟岱和邓升依旧发起了攻城，气势十足，爆发出的战意竟然让甘宁都不得不收起了嬉皮笑脸，认真应敌。
有时候甘宁忍不住在想，袁绍士卒爆发出的气势之强，如果是平地对垒的话，自己的霸天营也未必能讨到什么好处。
士卒的实力仍然还是普通人的范畴，以一敌十，以少胜多，终究是少之又少，或者说并不存在，所谓的以弱胜强，不过是将弱方的优势巨大化，以点铺面，影响全局，说白了还是以己之长攻敌之短的方法，就好比六月河之战，司马懿更多的是抓住了敌人的心理，往死里打，咬住对方的要害，绝不松口，这才赢了战局。
眼下的攻城战也同样如此，翠虎士卒的精锐毋庸置疑，可在对方爆发出破釜沉舟的气势之后，差距也就不那么明显了，最大的优势便是自己在守城，占据了地利。
而且对方的人数加起来也就两万多一点，对于攻城战来说，这样的人数实在太少了。
两万人的攻城，宛如儿戏一般，若是说出去，必然会引来别人的嘲讽和讥笑，更何况还是面对翠虎郡的守城，简直如同天方夜谭一般。
如果说邓升是为了替王摩将军报仇，或者执着要拿回自己的县城，做出这种荒唐的事情来，倒也情有可原。
但孟岱绝对没有这样的理由和决心。
然而此次主导攻城的，却是一向做事小心谨慎，没有八九成把握绝不出手，即便被人嘲笑也会选择龟缩的“弥勒将军”。
实在是甘宁没有听过他的名讳和事迹，否则一定会先嘲笑一番，然后小心应对。
不合理的攻城战与自杀没有太大的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声势浩大，如果只是听声音的话，会让翠虎士卒以为自己面对的是数十万大军的攻城。
如此大的声势对于孟岱来说并不算好事，因为这样一来，只会让翠虎士卒更加严阵以待，甚至会比当初攻占此花垣县的时候还要认真应对。
林奇也同样有些疑惑，看着自己的兄弟、战友不断的倒下，即便知道身边的弥勒将军一定有他的道理，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将军，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有所不妥？如今城内防守的翠虎士卒终究有限，不如从其他的两侧城墙突袭。”
“没用的，翠虎郡人少，我们的人也同样不多，我们绕城而走选择突袭，他们在城墙上活动，只会比我们更加灵活，用的时间也会更少，我们打不过他们。”孟岱搓着圆脸，微微摇了摇头，“就算真的让我们突袭进了城内，恐怕也未必是翠虎士卒的对手。”
“既然如此，我们不如等主公从沙安县派人过来。”林奇再次说道。
孟岱叹了一口气，“暂且不说主公会不会相信我的猜测，纵然主公真的派人过来了，至少也要到两天之后，恐怕到那个时候，我们唯一的优势也会消失了，便只能选择强攻，死伤的人数只会比现在更多。”
“优势？！”
林奇听到了关键词，可他怎么也想不出己方能有什么优势，“将军，可否明示我们的优势在哪里，也好让属下心里有个底。”
攻城之前，孟岱在听完胡绰说明了城内的情况之后，便立刻选择了动手，没有丝毫的犹豫，以至于没有机会将心中的计划告诉身边的人。
邓升对翠虎郡的恨意已经到了快要失去理智的地步了，自然不会询问，听到要攻城，便没有了听计划的耐心，只是知道这个一向稳健的“弥勒将军”有把握就足够了。
林奇也是服从命令大于一切，直到这一刻才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孟岱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因为脸上的肉多，将眼睛挤成了一条缝，“老胡进了城内，发现了甘宁将近两万的讨伐联军俘虏了，因为人数太多，短时间内无法安置他们，只能选择空地将他们看守起来，这便是我们最大的优势。”
一边说，一边又开始习惯性的搓着自己的脸，“我们的声势如此浩大，那些联军自然也会听见，你说他们会怎么做？”
林奇眼睛慢慢的亮了起来，“他们会选择反抗，会跟我们里应外合！”
“没那么简单。”
孟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自我否决了最好的形势和状况，但脸上的笑容不改，“他们没有那么快就会反抗，他们会先疑惑，然后兴奋，等待援军破城救他们脱离险境，此刻的他们已经陷入危机当中，不会那么快那么容易就开始反抗的。”
说到这里，孟岱顿了一下，笑容中带着一丝轻蔑和冷意，“他们兴奋过后却迟迟等不到援军破城，就会再次陷入恐慌，好像活命的机会又一次从手中溜走了一样，恐慌往往伴随着不甘，到那时候，他们或许会再等一等，或者就直接开始反抗，因为他们觉得援军已经没能力解救他们了，只能依靠自己，反抗，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这个过程会比较漫长，可能需要一天时间，至少也要三四个时辰的发酵和酝酿。”
林奇听后忍不住点了点头，心中多少已经安定了一些，看向己方士卒，伤亡虽然不少，但和一般的攻城战来说，倒下的人数根本不算什么。
或许林奇是因为跟着孟岱的时间久了，对于自己将军的心思缜密没有多大的感触，可是这些话落在了邓升的耳中，心里已经翻起滔天巨浪。
虽然他和孟岱相识也有些时日了，但隶属于不同将军的麾下，以前也没有机会一起打过仗，因为他其貌不扬，又和自己一样只是一个副将，关注的自然也不会太多，此刻听到他将联军的心理分析的如此透彻，邓升不自觉的开始自惭形秽了起来。
邓升与城内的联军相处有大半年之久，他们是什么样的心态，自己也能猜出一些，与孟岱的分析相差不多，可是自己从来没有想过利用联军的反抗和制造混乱。
难怪孟岱明明已经猜到了花垣县可能沦陷了，却依旧带着一万人马过来，而且听完胡绰汇报完之后，就立刻采取了攻城，足以说明在他心中早就已经计划好了一切，胡绰的消息，最多是确认他谋划的可行性。
“如果我是甘宁，就不会留着联军这个威胁。”邓升忍不住开口说道。
孟岱听了这话之后，面容有些古怪，但还是摇了摇头，“甘宁不会这么做，或者说翠虎郡的将领当中，除了杀神庞双之外，其余的人都没有这种狠辣。”
苦笑了一下之后，继续说道：“刘备号称贤德之主，并非刻意做作，他确实也是这么做的，他麾下的将领即便铁石心肠，也会不由自主的跟随自己主公行事，即便是杀神庞双也未必能对俘虏下得了手，除非不得不这么做。
如果甘宁现在知道情况不对了，为了免除后患才动手，反倒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又多了一个给那些联军反抗的理由。”
孟岱说话的时候有些无奈，大概也觉得针对敌人的仁慈当做弱点来攻击，多少有些不舒服吧！
可是他却不会心慈手软，就好像甘宁占了县城的优势一样，谁都不肯轻易放过。
……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失，城内被看守起来的联军俘虏开始躁动不安，纵然他们一直浸泡在雨水当中，甚至处在低洼地段，混黄的泥水已经没过了腰部，头上也没有一片屋瓦可以遮挡，有不少人已经冻得脸色发青，嘴唇发紫，但依旧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就如孟岱猜测的一样，他们看到了希望，援军已经救自己了。
西边的城墙之上，甘宁一边注视着攻城人马的动向，一边听着看守俘虏的士卒不断传来的消息。
他的行事风格虽然古怪了一些，说话也略微不着边际，甚至有些嚣张，但甘宁并不是个傻子，孟岱雷声大雨点小的攻城持续了快三个时辰了，伤亡始终控制在三四千人左右，能冲到城下的少之又少，心理已经清楚了对方打着什么算盘。
甘宁有些后悔，在他们攻城之前，没有直接杀了那帮愚蠢不堪的联军俘虏，杜绝所有的隐患。
甚至他在听到探子前来汇报的时候，就已经动了杀心，可是最终却没有下手。
或许再来一次，甘宁同样下不了这个决心。
有些东西被潜移默化了，自己或许发现不了，别人却能一针见血的找出关键点所在，尤其是自己敌人，若是没遇到刘备之前的甘宁，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算为过。
现在后悔已经晚了，甘宁也没有蠢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再动手杀俘虏，只能这么硬扛着。
“他a娘的，本以为是个‘美差’，没想到这么憋屈！”
甘宁磨着牙，铃铛进了水，发出的声响不再清脆，“啪嗒啪嗒”的难听至极。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士卒匆忙的跑了过来，“将军不好了，那帮联军俘虏开始造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