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么傻愣愣地看看风景,看看她,本是如此岁月静好。
可看了多时,他却是将视线移到了她的身上,仿佛那些个风景见之生腻。
最后,竟无端地生出,这些个风景,不及她半分光彩的念头。
随后,视线就聚焦到她的脸上,身上。
不知是不是经历多时的奔波,她身上的衣裳,有些脏了。
汗水,更是黏糊糊地沾在了身上。
但,闻不出汗味。
只能闻到一股花香。
梨花香,带着些许勾人的酒味,有些醉人。
但他毕竟不是人,也没饮过酒。
但闻过酒的味道,那饮酒的对象,更是他带了几分在乎的人,便觉着这味道是极好闻的。
不过,因他是朵九色莲,平日那些个灵花都对他友善极了,更别提普通的花了。
他一下子就闻出了,是梨花的气味。
只是,没想到……梨花也能有个这么奇妙的气味。
此刻,二人的距离,隔着两米开外,梨花酒香,却是在二人之间,徘徊来徘徊去。
他似是觉得有些莫名地上头,拿出了把金色莲花扇来,扇了起来。
若是来张贵妃椅,或许真同贵妃执扇的仪态没个两样。
本应扇上那么好一会儿的,只是,他很快就发现了。
他越扇,气味流通性更强。
那气味就会更浓厚几分。
见此,他放下了扇,索性就那么尬尬地看看她。
平日在环里头,他是看不大清主人的容貌的。
说来也奇,旁的东西都能看见,就他看不见她,也看不清她。
她像只狡猾的狐狸。
其实,二人的相遇,是初见。
……一个人的初见。
一个是有些长开了的少女,一个是她向她师父讨来的种子。
或许,她早就忘了,有一颗九色莲,承过她的恩情,怀着满腔报恩之心。
其实,他每每看见她与她师父的互动,总是心生一抹异样的情绪。
奇怪极了,他自通神识来,头一次有这样的情绪。
他以为,他病了。
实则不然,他只是染上了,名为艳羡,也可以说是妒忌的附属品。
他不轻言那些个凡夫俗子张开就来的情情爱爱。
艳羡也好,妒忌也好,他的千言万语,终究只能用一个“慕”字来形容。
他很想,以实体的形式,长伴她左右,护她周全。
虽然,现在的她,已经很强了。
她有足够的实力,来保护自己,保护所有爱她的一切。
默默守候,便是所有。
就这么隔着几米开外看着,他也好像开心极了。
像个极其容易满足的孩子。
忽的,他似乎是突然想到了般。
他在虚空里头一顿好找,找出了件像样的衣服。(ps:不像样=她不喜欢的)
花瓣质地的衣裳,柔顺程度自是不必说的。
用不着摸,光是看着,就让人对这衣裳心生绮念。
让人不由赞叹:这果真是件女修会喜欢的衣裳!
但此刻,他未将衣裳拿出来,却是先拿出了个盒子,再将衣裳轻放了进去。
他的眼中,带了些许虔诚。
若是姜清泠醒着,匍匐在地,或许,也只是一句话的事儿。
他素来清清冷冷的脸上,更是有了些微的红。
易让人心生些不该有的念头。
他给她施了个净尘诀。
可却好像除不去她的涔涔汗水。
她的脸上,仍是噙着些许细密的汗珠。
他的眉微微蹙了蹙,从头上扯下几根发丝,轻放在了她发上。
也是奇了,就那么几瞬间,她的发丝越发光滑了,她脸上的汗珠,也没了,她身上的汗水,好像也都消失了。
浓郁的梨花酒香,消失了大半,留下淡淡的梨花香。
他见了,脸上的神色更是柔和了几分。
他知道的,她不喜欢浑身脏兮兮的。
……他知道的。
随后,他朝衣服挥了挥手,见衣裳离开了盒子,靠近了姜清泠。
他合上双眸,朝她施了个除衣诀。
只是,怎么看,都有几分不熟练。似乎是头一回做这事,施这一个诀。
听着衣裳落地的声音,他将眼睛闭得更紧了些。
他的动作带了几分磕绊,他的神色,却是透露着紧张。
无声地诉说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颤颤巍巍地将施展了法诀的手伸了回来,循着记忆,调转手的方向,朝着衣裳,施了个诀来。
衣裳得了指示,便轻快地奔向了姜清泠。
一攀上她的肌肤,花瓣质地的衣裳便贴合了上去。在上头动作着,发出衣裳与肌肤的摩擦声。
窸窸窣窣的。
他听了,虽是闭着眼,还是转过了身。
转身的动作,行云流水,可若是细看,哪里有镇定自若的模样。
是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
是羞赧,是责怪。
责怪自己怎么能听了这声音,脏污了她去。
他是一株平平无奇的九色莲罢了,怎么能做那些个能长伴左右、岁月静好的梦。
何况,梦的对象是她。
……是她啊。是他穷极一生,却无法保护左右的人。
今日,他才有机会醒。也是才醒。
想到这,他嘴角勾起了一抹似是自嘲的笑。
如今的我,怕是为你做件小事。也是不可能的了。
果然,半魂之躯,不实的身躯,已经没有为你做任何事情的可能了。
他随即低了低头,眼底含了几分落寞,似是强撑着,挤出最后一抹笑容,轻声道,似是呢喃。
不过,我听从仙上的指示,果真救了你呢。你还活着,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没继续说下去,可生来就是不通情感的九色莲,眼中却满是情绪。
良久,他似是对风说轻语着。
对不起,我还是让你受伤了。但以后,不会了。
他的话奇怪极了,似乎做了个承诺。可是,他早已没有了真正的形态,又怎么能许下这样的诺言。
又似是在说着,以后再也没有机会看她受伤,做那个默默无闻的挡风遮雨的人了。
他似乎,真的在证实着最后最后一句话。
他的手,渐渐有些发白了。以着不容忽视的速度。
他似乎是明白自己的身体状况的,回了回头,想看她最后那么一眼。
少女躺在花瓣床上,枕着柔软的床垫。
一袭花瓣裙,衬得她娇艳欲滴。
……好看。
一如初见时,她历经苦难,一袭破衣却是傲骨铮铮的模样。
他看着她,似乎要将她的模样烙在骨子里,永生永世不忘。
他仅存的躯体,消失地很快。
也不知是否是听从了他心底的愿望。
从下到上消失着,到最后消失的,是他的眼睛。
他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向她投去了不舍,最后化为了祝福。
愿君世安好,再无伤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