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清泠做完这些,倒是有些走不动了,不经意间,坐在了满坪草地上。
师姐们见了,都有些担忧,更多的却是有些自责。
姜姜一个半大的孩子,体力精力与她们,终是差了些……
“姜姜,需不需要师姐背你回去?”齐芸道。
“小阿清,师姐也可以。”桑沁似带有几分孩子气般道。
“师姐们,我坐一会儿。”
“师姐们要是有事情,就去忙吧。今天,阿清已经占用你们太多时间啦。”
“行。”
说是坐,不如说是有些累了。
听是有几分赶人意味的话语,却无一人提早离去。
师姐们不约而同地陪在姜清泠身侧,活像个个尽忠职守的侍卫。
过了几炷香,本打算拍拍小手,让手上灰尘尽数滑落的小姜姜,却不知何时入了眠。
不细看,却真会被那月牙似的眼骗了去,真真会以为她只是短暂的坐了坐、闭目养神。
可师姐们又怎会不知呢。
自她有些入眠,细细看着姜清泠的各位师姐们自是有所察觉,可仍是,丝毫未动。
不知是怕扰了姜姜的美梦,还是怕扰了这凉风习习、恬谧静雅的不易时刻。
多时,听着有些规律的入眠声,云双等人才肯把略微熟睡的姜姜抱在怀里。
姜清泠毕竟年岁尚小,又身形纤瘦,个儿都不算同龄人中的高,倒是有些偏矮了,自然算不得重。
随便一位在场女修,哪怕是年岁最小的储紫,也可抱起姜清泠,只是,费力与否罢了。
此刻,诸位女修虽心绪不一,但都有一个共同的念头。
姜姜,闭门不出数日后,好像有些过于懂事了……
懂事到……让人心疼。
世家之女自是自小养在娇室里的,可也不排除些个刀尖舔血、经历过无数厮杀搏斗的人。
而在场的女修,自是属于前一类。
云双轻抱起姜清泠,神色中带有几分呵护。
轻轻柔柔地走着,步履稍慢,似生怕惊醒了怀中人般。
一向活跃的储紫和爱逗弄人的桑沁,竟也静静地跟着云双,随着她陪着姜清泠入房。
而几位确有急事的,倒是传音给了云双等人,飞速离去。
瞬息之间,只剩片片残影。
霎时,本人数众多的草坪之上,却空无一人了。
另一侧。
云双等人本能在瞬息之间到达齊音阁,却生生为了姜清泠能得个好觉而拉慢了行程。
可修仙之人毕竟是修仙之人,万米的路程步行也仅仅用了几柱香的时间。
待到了齊音阁时,连跨个门槛也不带一丝声响,点点滴滴极尽温柔。
将姜清泠放在平软的床褥之上,云双神色中带了几分温和。
云双细心呵护着姜姜,却感觉有些不知名的惬意。
待见了姜清泠有些不安地蹙了蹙眉,不看云双,光光桑沁脸上也写满了心疼,涉世未深的储紫更是染上了几分不解与愁绪。
是什么让她小小的年岁,在梦中也是不安地蹙眉?
她该有多么不安……多么痛啊……
从一个欢声笑语不断的幼童到一个沉默寡言、善藏情绪的成人心思的幼女。
从单纯无忧到眼神涣散。
姜儿……应该……终究是经历了些什么……
她们不是想知道,而是,想共同承担。
哪怕,以身试险。
说来奇怪,初见姜姜,她们的心头便不自觉地涌出一股股的喜欢。
不是亲妹,却胜似亲妹。
可梦中都双唇紧闭的她,哪怕咬得发白,却不肯让步半分的她,又怎肯在清醒时分透露分毫。
在姜姜多次表达对她们的谢意和倍感歉意的时候,她们就知道,那个纯真善良的她,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以前的她,孩童心性,又怎会注意这些人情是非?
而今的她,却是有些早慧了。
成了个倔强的小姑娘,一条路走到黑,不肯折腰低头,不肯退步,更是有些坚定、自律得可怕。
此等心性,倒是如今的她们,也是有些比不得了。
这本应幸事。
可此刻她们的心中,却并无半分艳羡,反是几分忧愁。
思及慧极必伤,担忧更甚。
如此这般,于姜姜,不知是好是坏……
不过,同古语所言,倒是“福之祸兮所倚,祸之福兮所伏,祸福相依”了。
想到这,众人皆无声地轻叹了口气,却无一人言语。
不多时,众人已退出了姜清泠的房间。
三人朝着不同方向走去,而心间却有着同一的念头。
而姜清泠,却在师姐们走出的一个时辰后,有些清醒了,忙拿出洞府内的符纸和朱砂。
与一般画符纸的朱砂不同,姜清泠手中的朱砂却是朱砂结晶。
小小一点,却已抵得上几两朱砂。
浓度、纯度,都高得有些惊人。
结晶难炼,更因有心之人的贬损,市面上更是鲜少流通。
可偶尔现于市面的结晶,更是以百金为计量单位。
小小一块,便已价值百金。
稍大些的,便是千金之价。
像姜清泠手上这块,便已是远超千金的价格。
世人或只将朱砂结晶作为美于珠玉的存在,或只将朱砂结晶作为更能长久保存的朱砂凝固体的存在。
可鲜少有人知道,朱砂结晶价格虽高,功效却也是寻常朱砂的十倍百倍,甚者,千倍。
可有的,就算知晓,也会因昂贵的价格而望而却步。
姜清泠却是远超这些人的存在。
她的朱砂结晶不是来自购买,也并非来自于不当取得。
而是她前世苦练数年,堪堪迈入的不易之道。
她此前次次注重所画符箓中字符的标准与否,却生生忘了,原料,也是极为重要的存在。
后数年如一日,终画成了远超他人威力的符箓。
加之以她的创新技能,自是成了不同于其他符修的独属符箓。
连带着符箓上的外观也变了些。
符修的符箓以符纸为原料所绘,多呈深黄色,带着股古老与年岁更迭却仍保存完好的气息。
可姜清泠绘制的符箓却多成灿烂的金色,带着丝丝华丽而古朴的气息,可更多的,却是尊贵。
使用时,符箓周身更是会发出一层层镀了银般的白光,可这白,却更为鲜活,更为纯粹,似那不染凡尘的仙子,一举一动,透露着灵气与仙气。
姜清泠虽从一开始符箓大有所成后便有发觉了她与寻常符修的不同,却并未关切半分。
日日刀尖舔血的日子,命都不一定在,谁会去顾虑会不会被人发现不同?
若说她炼制丹药是为了伤时有药用,那她修习符箓,倒是为了有个自保的底牌。
只为,一线生机。
她从不奢求上天给她什么,在她家破人亡后,她只知道,她要的,只能自己取。
拿命换什么,是常态。
她天生媚骨,本就不适合走剑修的道路。
可为了活着,为了不任人宰割,她苦练剑法。
连昔日饭菜都不沾分毫的她,成了手茧横生的蛮儿。
她知道,人若不争,命如蝼蚁。
连路过的乞儿,也会对她羞辱一番。
好在她道心坚定,每每梦回那一段段蚀人心肺的经历,却是道心弥坚、心境更定。
英雄莫问出处,想来,她如今也是一个能笑着说出自己痛苦经历的人了。
早些年,在听到那一声声叫骂话语时,她将珠钗毫不犹豫扎进侮辱她的人的心口上时,还会笑着说:“你说啊,你说啊,你怎么不说了?”
没死透,会用笑意横生的脸对待他。
若是死透了,便是连厌恶的眼神都落不到他的脸上。
若是半死不死,剜心那都是轻的。
“你看,你的心生得不大好呢。”
“我今日就发发善心。”
“帮你剜了吧。”
她明明笑着,蚀骨般的貌美,却让人无端地生了几分惧意。
正如有人所言,她虽笑着,却不是真正的快乐。
有时候,她啊,都分不清虚幻与现实了。
人性,都是那么的丑陋。
她曾多次处在善恶分界线上。
成仙成魔,或在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