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二人在不远处找到了一家生意还不错的叉烧店,薛舞倒也不讲究,随意在大堂找了个空桌子就坐下了。
“我以为你会找个雅间”薛达跟了上去,坐到了薛舞对面,替她斟了一杯茶。
“雅间一点也不热闹,好不容易出了宫,自然是要哪里热闹去哪里喽。”薛舞捧起茶水,试图吹走升腾起来的热气。
店小二看二人落座,飞快地跑过来招呼点餐,薛舞虽然吃过晚饭,但再吃一顿夜宵也不是问题,所以并没有和薛达说自己吃过饭这件事。
不一会儿,一份叉烧便被端了上来。
薛舞伸出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香甜的味道瞬间在嘴里炸开,肥而不腻的肉像是化在了她的嘴里一样。
“怎么样?”薛达问。
薛舞嘴里的那块还没完全咽下去,就又夹了一块塞到嘴里,并且示意薛达也吃。
“看上去,还不错?”薛达笑着问
薛舞点点头,努力的把嘴里的肉咽了下去:“你吃啊,特别好吃!”
薛达也夹了一块,细细品尝。
“对吧?”薛舞看着薛达,确认道。
薛达品了很久,最后点了点头:“确实不错,但是若能再多一些瘦肉就好了。”
薛舞有些好奇:“你懂这个?”
“也是来这边一开始没什么爱好,现学的,不过我在这方面似乎还挺有天赋的。”薛达有些骄傲的挑眉。
薛舞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
“怎么了?”薛达担心的询问
薛舞强撑着咧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忽然有些头疼,不过就一下,似乎是抽筋了,现在已经不疼了。”
薛达担心的看着薛舞的脸色“真的没关系吗?”
薛舞摇头:“快吃吧,吃完了我还想再去买两个好看的簪子,还有胭脂水粉!”
薛达温柔的点头:“还有你出宫想做的事,做完了吗?需要我帮你吗?”
“大概已经做完了吧?”薛舞下意识看了一眼手中的花灯“不成也没关系,以后再说吧。”
“就这么不着急,不重要?”薛达问
“很着急,很重要”薛舞耸了耸肩“但是我不在乎。”
“不在乎为什么还要去做?”
薛舞叹了口气,抬头看向薛达“不如说,我现在在乎的,不多。”
“那你在乎什么?”
“你。”。
薛达有些疑惑:“你真的有真么在乎我?”
“嗯”薛舞回答,语气坚定。
“为什么?”薛达和薛舞对视
薛舞避开了眼神对视,半晌没说话。
许久过后,薛舞小声念道:“我害怕我不认识你了。”
“我变了很多吗?”
“没有,一点都没有变。”薛舞回答
“小五”薛达握住了薛舞的手“我不知道你怎么了,但是你要相信哥哥,我对你,永远都不会变。”
薛舞下意识想把手抽回来,但她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只是抬头,看着薛达的眼睛。
薛达眼神温柔,有种莫名让人安心的能力,实际上他一直都是一个让人安心的人,在薛舞出生后的十七年里,几乎代替薛泽成为了薛家的顶梁柱,薛舞几乎是本能的相信薛达,没有理由。
“我不知道”薛舞的眼神变得迷茫,语气也不那么坚定起来:“我不知道。”
“小五,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薛达叹了口气,招呼店小二,开了一个雅间。
“我们上楼说,好吗?”
二人在雅间落座,小二又贴心的把之前点的菜端到了楼上。
直到店小二退出房间,薛达才缓缓开口。
“小五,我是爹从战场上捡回来的,这件事你知道吧?”薛达开口,第一句话就震惊了薛舞。
薛舞惊讶的抬头,看向薛达。
薛达语气温柔:“其实这件事不用避讳的,大家都不提,以为会伤害到我,实际上自从被爹爹带回来,我就从未妄想过真的和你们产生什么血缘关系更深的羁绊。”
“但是我错了”薛达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无论是阿霜,阿参,还是老四,我对他们的感情早就远胜过身为夏国人的亲生父母,我自己也觉得我就是盛国人,这无可厚非。但是一开始,我不是这样的。”
“啊?”薛舞问“一开始?”
“嗯,我刚被捡回来的那两年”薛达仰头,似乎陷入了回忆:“我是四岁的时候被捡回来的,但是跟着军营在边境呆了一年,等到真正回到薛家的时候,我已经五岁了,那一年薛参刚刚出生,但是那个时候我无心去管他,反而陷入了无端的恐惧中。”
“恐惧?”
“嗯,很难描述那种恐惧的来源,害怕这个世界上发出的所有声音,害怕一个人呆在空旷的场所,害怕黑暗,甚至害怕窗外的鸟鸣。每当恐惧来临的时候我就只能躲在被子里,缩成小小的一团,那个时候姨娘还没在府里,娘便陪着我,耐心的哄着我,不厌其烦的告诉我一切都是安全的,但是始终不奏效。后来有一次,爹带着他的一个部下从我的房间旁边经过,我看到那人身上似乎是拿了一柄剑,吓得当场闭上眼睛蹲在原地,当时只觉得天旋地转,然后就什么也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你晕过去了?”
“不,我失明了,也失聪了。可能周遭的东西太过令人恐惧,所以我下意识觉得还不如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所以其实刚来薛家的两年,我都是这种状态。”
“那后来呢?”薛舞问道“你是怎么恢复的?”
薛达温柔的看向薛舞,又给她倒了杯水:“渴吗?”
薛舞把茶水推还给了薛达:“该喝水的是你,不是我。”
薛达摇了摇头,继续说了下去:“失明失聪对于我来说其实算是一件好事,我彻底摆脱了恐惧,但同时也意味着我变成了一个废人,我甚至吃饭都需要别人来喂,薛参和薛霜正是需要娘,所以她也没有太多的时间管我,我每天能做的,就是坐在门槛上闻过往的人,每天如此,我的嗅觉越发灵敏,我能闻到阿霜手上拿着的糖葫芦的味道,也能闻到阿参身上奶奶的气味,也能在每天喝药之前就能闻到自己的药正在厨房熬,后来姨娘来了,我也能闻到她身上特殊的栀子花香。”
薛达似乎想起来了什么,轻笑了一声:“说来你可能不信,我甚至在老四出生之前就闻到了他的味道。大概就这样过了两年,忽然有一天,我被爹带去了一个我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我闻到了血,是娘的血。这个味道我在战场上闻过很多,绝对不会错,所以拼了命的拉着爹向着娘的方向走,但是爹怎么也不为所动,我努力了很久都没有结果,正在绝望的时候,忽然又闻到了一个新的味道。”
“是你。”薛达看着面前的薛舞:“然后你的气味越来越近,我伸手去摸,感觉到了你抓住了我的手指。”
薛达看向自己的右手:“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这是一个新的生命一个全新的,不同的生命,代表着与我身上的绝望全然相反的希望,然后我的视线,开始慢慢清晰起来看到了你的样子,又逐渐听到了你的哭声。”
薛达把茶水又一次推向了薛舞:“所以,你知道吗?你就是我的希望,我所有的安全感,全部都来源于你平安无恙。”
薛舞愣了半晌,随后问道:“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四哥?”
“可能因为老四出生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他的存在了,所以没有那么惊喜,又或者因为你是第一个女孩子,总之我也说不清,但是确实是在你握住我的手的一瞬间,我对这个世界就没有那么多恐惧了。”
“我为什么从没听说过这些事?”
“既已过去,何必再提,这些肉麻的话你不爱听我也是知道的。只是如今我觉得你似乎开始害怕我变了,我便要让你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薛达又一次看向自己的手。
这次,薛舞握住了他的手,一如多年前她还是个婴儿,躺在襁褓中一样。
“就这样吧,其他的都不重要了,我陪着大哥,不要让他再感到恐惧了。”薛舞这样想着,暗自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