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伊万和杨三强一起走出花旗银行,杨三强拜别特意送两人出门的威尔森先生。
坐上汽车,小伊万掏出一个支票本,手指弹了几下,又小心的放进怀里。
杨,这算是我凭自己本事挣的钱吧?!我不是只知道喝酒打人的废物,对不对?
杨三强拍了拍小伊万的手,说道:怎么?这钱已经落进口袋了,你倒是起心思了,难道不应该很开心吗?
杨三强真怕这个平时张扬无比的光头罗斯人忽然变成一个忧愁善感的大家闺秀性子,想想都起鸡皮疙瘩。
不,不是。
呼出一口气,小伊万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个扁酒壶,也就巴掌大,拧开盖,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伸手递给杨三强。
杨三强笑着推开酒壶:你这是沃特嘎?这么大味道,闻着味道还挺烈啊?
嘿嘿,生命之水,波兰产的,这个国家也就这东西最我顺眼了。小伊万一边说一边拧紧瓶盖,手往怀里一探,瓶子就不见了。
兄弟,你知道的,我们伊万家族是罗斯贵族,我父亲在国内是罗斯皇帝陛下的重臣,我哥哥现在是罗斯驻汉昌总领事,前几天他电报告诉我他马上要回国叙职,嘿嘿,他即将升任罗斯远东总督。我的两个姐姐,大姐嫁入芬兰王室,二姐是丹麦公爵夫人。
我,只有我,被丢到临海,在这里做个商人。我父亲不让我回国,我不想待在这里,我酗酒,打架,赔钱,可是没用啊!即使他知道我在短短几天里赚了几十万卢布的财富,这个老头也不让我回国。
嘿嘿,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兄弟,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啊啊啊!
小伊万癫狂起来,嚎叫不止。
杨三强只是出身江北乡下的农村小子,第一次遇见小伊万这样顶级权贵出身的人,根本不了解这些累世传承的大家族,没办法给小伊万建议,只好又拍了拍小伊万。
点上一支烟,给小伊万递过去。
兄弟,我想好了,既然老头子不让我回国,那我伊万就不回国了,就在这临海待着。我要在临海好好活,快乐的过日子,嘿嘿,赚更多钱,和最美的女人玩耍。
杨三强白了一眼又癫狂大笑的小伊万。
我要成为父亲了,兄弟。
小伊万忽然停下笑声,平静的说道。
嗯?你小子不是没结婚吗?也没听说你在临海有女朋友啊!
绫濑,绫濑怀孕了!
长泽酒馆那个绫濑小姐?长泽那个死胖子的女儿?那么,你要和那个桑落女人结婚吗?
对,就是她。结婚?谁说我要和她结婚了!嘿嘿,我只要她肚子里的孩子。
你特么就是一个混蛋!杨三强骂了一句小伊万。
小伊万看了一眼杨三强,又看了一眼前面开车的华族人司机,这个人是洋行聘请的司机。忽然用芬兰语说:我那批货就是死胖子提供的,他也没有女儿。
杨三强怔了一怔,也看了一眼前面的司机。笑着开口说:伊万,过几天我送你一辆车开吧,洋行刚从美国运过来的,美国富特汽车。
伊万扭过身子看杨三强,也笑着说:多少钱,我给,你兄弟我有钱,哈哈!
杨三强一把推过小伊万伸过来的大毛脸:滚,老子也有钱,汽车是大爷赏给你的!
车子熟门熟路地开往长泽酒馆,小伊万要请杨三强喝酒去。
师兄,咱现在有本钱了,哈哈!杨三强递出一个和小伊万手里一样的支票本。
林怀渤接过支票本,也是第一次见,拿手里前后翻看:师弟,这就是七十五万大洋?就这不到十天?
要是隔三差五,多来几次就好了!可惜,这种事情可遇不可求!
是啊,这种事情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呵呵,就算是那烟土生意也没这样的暴利!
师弟,千万别提那个玩意,那就是魔鬼,坏人体魄,灭人心性!咱可不干那伤天害理的勾当,还是赚些安心钱好!
林怀渤听杨三强提起烟土那个坏东西,赶紧警告师弟。
当然不会碰那东西,吃喝玩乐,吃穿住行,吃喝拉撒睡!人生在世离不开的就这几个字。
师兄,你说我们要不要在这几个字里下功夫?
这可行啊,实话说师弟,就你那儿的那洋行伙计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至少得识文断字吧!可是,俺觉得凭力气吃饭的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多的人!这些人当中能写出自己名字的都不多!
一人技短,两人技长,师兄弟开始商量如何使得钱生钱。
你的意思是咱挣些细水长流的钱,最好是用人比较多的那种?嘿嘿,师兄,我想了好久,怎么花这笔钱,既能赚钱还稳妥不赔。
要不,咱开个车行怎样?现在满大街都是人力车,在租界内半夜出门都能随时找到车坐,贼方便。咱们车行要有人力车,但主要经营汽车出租,现在临海也有出租的汽车,就是少,还很贵。我偶尔坐一次汽车去谈生意,那后槽牙得咬死。
刚好我们洋行这两天就到一批富特汽车,这车我拿到的价格绝对最好,关键这个牌子的车它省油啊!这样,摊下来咱家车行成本就会低很多。
嗯,我会先弄一辆过来,咱俩先学学开车。普雷斯科特说他已经开上了,这小子得意的很!还说给我邮来好多照片!不行,一会我得去问问塞缪尔叔叔,现在汽车太贵了,美国那边出厂就九百美元一辆呢!实在不行咱车行先少买些车,等那汽车价格降下来再多添置些?
杨三强在钱没到手就已经开始考虑赚来的钱如何花,有很多想法想和师兄商议。
嘿嘿,师弟,这些你来定,其他事情比如找人呢,找场地,日常打理都可以交给俺做!俺办事保证妥帖!
说做就做,立马分头行动,不拖延。
都起身要出门,杨三强手碰到门把,又缩手,转头说:吃喝拉撒睡,师兄,我注意到还有一件事情!苏州河边那几个整天臭不可闻的码头知道不?那些都是运大粪的码头!嘿嘿,我们还可以做拉粪桶这买卖。
啊?就是每天半夜到弄堂拉粪桶的粪夫?可是这些事不都已经有人在做吗?
嘿嘿,俺是无所谓啊,反正师弟你肯定不会让俺去弄堂里拉粪桶的!
我们不用亲自干这事,只要能进入这行当就行,慢慢来嘛!如果老城区咱插不上手,可是新修的那些地方呢?最近法租界在西扩,公共租界也在外扩,临海北那边前年我刚来那会多荒凉,现在呢,一排排的房子一眼看不到头!
清运大粪这可是个大事!少不了吧?咱都是农村出来的,可是知道这大粪可是顶好的肥料。沉香苑那边的两套房子,是不是每月也得给粪夫倒马桶钱?运出去的大粪是不是也能卖上好价钱?这不是两头收钱的活计?
林怀渤也觉着能行,拉着杨三强出包间。说道:咱俩分头去办事,师弟你去打听一下运大粪这事靠不靠谱,咱能不能掺和进去。俺去市面上寻摸一下,看看最近有没有哪家车行打算转手啥的!去谈谈,直接买下来,这样人力车,车夫都是现成的,俺们就能省时又省力吧?嘿嘿!
两人分别前,林怀渤忽然转头过来:师弟,你有空多去咱租的那地方,那些小家伙都挺喜欢你的,总是问俺你什么时候去看他们。人是要多处,不相处,感情怎么能深,光花钱肯定不够,对吧!俺打算搬过去和那些孩子一起住了,沉香苑那边就让大哥去操心就行。
杨三强笑笑:放心吧,师兄,我肯定会常去的。咱现在有些钱,事情还不多,再过几年,就咱俩肯定是忙不过来的喽,那些小家伙,以后肯定能有帮上忙的时候。
林怀渤一把又把杨三强拉进包间:师弟,俺想着这些小家伙咱不能只花钱供他们吃住还有上学。俺寻思着得给他们找事情做,不然时间长了……
时间长了,升米恩、斗米仇!哈哈,师兄,这些都是小孩子,自父母不在后,在你找回他们之前,不知吃了多少苦了。能在这临海活下来的,没一个脑子不灵光的,懂事的很!不过,师兄你说的找事情给他们做也没错,来师兄咱坐下来先。
这些孩子最小才三岁,大孩子也就十一二岁,找回来将养了几个月身体还瘦弱的很,能干啥呢?杨三强也有点挠头。
林怀渤开口说:其实俺也想了挺久,这些孩子男孩多女孩少,男孩十岁以下的师弟你看能不能去让他们卖报,十岁以上的去给客人擦皮鞋?我看最近租界里报童增多有不少,擦皮鞋也不累,还能多和人打交道。女孩人数少,可以给她们找点细活做。嗯,这些事都不会耽误他们上学练本事。
对了,师弟,我还找了几户人家来照料这些孩子,都是老实人家。毕竟我是个大男人也还没结婚,这一小伙孩子里有特别小的小孩,还有不少女孩,得有人照顾!
还是师兄考虑的周到。
杨三强点点头,又开口说:这些事情都可以安排他们做,看他们各人造化,能上学有天赋的,我们就花钱供着他们。不能读书的,就安排他们进各行各业,拉车,开车,跑堂,当兵,学手艺,反正就是遍地开花。
嘿嘿,师弟你这叫啥? 拥兵自重?不对!假子无数?也不对。你自己都没大他们几岁!哈哈!我现在想不出再过十年,二十年,师弟,哦不对,那时候怎样也得叫声“三爷”!那威风!
杨三强摇摇头:师兄,我们开始做这事的初衷不就是赌一个可能吗?咱们能力就那么大,能够收留照顾的孩子很有限,我也没打算像黄叔那样搞的前呼后拥的。
对了,师兄,林姨那临海青帮大会要开始了,你家这边?
没事,俺山东林家这次没派人过来,再说,山东林家在青帮里干的活计没人喜欢。俺年纪小,江湖上认识俺的人也不多! 嘿嘿,就是你林姨不也没多问俺身份吗?
林怀渤一脸无所谓,青帮家世他从来就没真正仰仗过。
不对,我上次去青岛,那青岛刘二爷他可是知道林家的,还说认识你爷爷?
哼,他当然认识,要不是爷爷当年网开一面,哪有什么青岛刘二爷。哎,不说这些江湖故事了,反正现在青帮已经没落,俺们林家从爷爷走后也不参与江湖事多年。
呵呵,趁着这次刘二爷来临海,还有那个跟你提过的渤津韩暮霞!我想和他们合伙开在渤津,青岛,临海开商行,收购棉花,桐油啥的!
上次在青岛就提过一嘴,韩大侠当时就同意入伙,只是那刘二爷没有当即拍板。普雷斯科特也是要参股的,他负责这些东西在美国的销路!其实就是他提起美国那边繁盛的市场,到处修建工厂,原材料需求扩大。他爹塞缪尔作为总经理每天操心最多的不是产品销售,更多是在组织矿石原材料的进口。
现在我们有钱,销路没问题,还怕找不到国内合伙人吗?这肯定是稳赚的买卖。要是那刘二爷再犹豫,我就只好跟韩大侠再寻觅其他合作伙伴啦,毕竟现在耽误的是大家的钱。
林怀渤大手一挥:俺家和那刘二爷的事在俺爷爷那会就算是了结,咱现在是邀他合伙做生意,按规矩来就行,有缘份就合作,无缘也强求不得。
丁大有是一个高大健壮的江北汉子,自小就比别家的同龄孩子长的高。丁家家境不差,没短过他吃喝,还跟一个回乡养老的老镖师学过几年刀法。成年后不甘心伺候家里的那几十亩地和豆腐坊。
十多年前,丁大有带着从小就跟在自己身后混的十几个兄弟来临海闯荡。
以为能凭着打小就学的一趟刀法,还有十几个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兄弟,很快能在临海站稳脚跟。
在这繁华的临海,竟然没找到能轻松赚钱的活计,加上十几条大汉的消耗,丁大有身上带的那几十块大洋没能撑得过五天。
丁大有不愿意去码头扛大包卖苦力,带着人在临海街上到处晃荡,实在饿了,厚着脸皮去路边摊吃喝,吃完饭,嘴一抹就走,那些摊主哪里敢惹这十几个壮汉。
来临海时候住的客栈,没钱了,直接不提给老板住店钱,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住着。白天出门在街上晃荡,晚上就回客栈。客栈老板将那些房间收拾出来给别的客人住着,被丁大有带着人将那些客人连人带行李从客栈丢到大街上,客栈老板赔礼道歉又赔钱才摆平那些客人。
晚上丁大有又带着十几个兄弟回客栈,再穿过一个弄堂就可以到住的那客栈后门。
平时热闹的弄堂今天一个人都没有,小孩吵闹奔跑,大人做饭,这些都没有。家家户户家门紧闭,灯都没点,弄堂里只有三五只昏暗的路灯亮着。
丁大有带着十几号人在弄堂里被人堵住了,所有能出弄堂的路都堵住。一群大汉拿着棍子,斧头甚至带头的几个人手里还有手枪。
丁大有是疼醒的,自己和十几个兄弟被堆在一个臭烘烘的角落里。想爬起身,发现手,腿都疼痛无比,还使不上力气,想着喊自己的兄弟,除了偶尔几声哼哼没人答应他。
又冷又疼,丁大有在人堆上躺了一夜,早上天没亮,有人推着车咣当、咣当的走近来,一股粪便的臭味更大起来。
丁大有有气无力的向这个拉粪车的求助,天见可怜,这个拉粪车的是自己老乡,听得懂自己的家乡话。
十几个汉子被几辆粪车给拉走,丁大有趴在装的满满当当的粪桶上,听着粪车咕咚、咕咚的车轮声和看着拉粪的车夫因为吃力弯着腰向前努力的蹬行。
路好长,大粪的臭味自己好像闻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