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承认了。”柳春絮突然抬起头说。
“什么？”
“你是她。”
“嗯……我是她。”傅清霜点头：“你……是温书晗，我知道的。”她肯定地嘀咕了一声。
柳春絮又重新埋进她的肩膀，问：“你这些年都去哪了？”
傅清霜愣住了，她现在只是想起了失忆当天的情景，并没有关于以前的记忆。
周遭的空气安静了那么一瞬。
“我其实……”傅清霜下定决心般开口：“不记得你了。”
柳春絮身体一僵，几乎是下一秒，她从傅清霜怀里挣脱出来：“我早该想到的……”
“我……不是……”
还没等傅清霜开口解释，柳春絮扔下一句：“你忘性可真大。”就开门走了。
傅清霜愣愣地注视着她的背影，知道背影消失在眼前，知道怀里失去余温。
她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死了一样，不能动，也不肯动。
傅清霜转过身，撑在了灶台上，晃了晃脑袋：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
她打开锅盖，里面还冒着气，她拿了块布，把两个碗都端了出来，然后从橱柜里拿出了一个食盒，一个碗和筷子装了进去，把锅里的水倒了，接着把另一个碗端在手里，还拇指和碗边夹着一双筷子。
她快步朝外走，手里的碗有倾斜的迹象，但是食盒却提得稳稳当当。
她朝柳春絮房间走。
柳春絮房间并没有开灯，但是门没有锁，还留了个缝。
傅清霜心下了然，走过去用手肘敲了敲门，轻声喊道：“师姐。”
里面没有回答的声音，但是现在作为修士的傅清霜耳朵比在前世的时候灵敏了不知道多少倍，她能隐隐约约听到一些呼吸声，但是并不平稳。
她用手背轻轻将门推开，不料一盏茶杯向她直直飞来。
傅清霜不躲，继续进房间。
柳春絮此时似乎忘了自己现在的力气因为修炼变大，被她扔出的茶杯摔到了门上，碎裂，碎片划过傅清霜的脖颈，划开了一道口子。
但是她还是在扔，除了第一个以外，其他的都很有准头。
直到扔完第四个，没得扔了，她才停手。
但是傅清霜像是没有感觉到疼痛一般，朝着桌子那走，放下食盒，走回到门边，把门关上后，再往柳春絮那边走。
走得很慢，似乎是在等柳春絮发问。
“你……怎么能狠心丢下我一个人？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了吗？我打你爸妈的电话又打不通，打你的电话也打不通。我问了好多你的同学和朋友，没有一个知道你究竟去哪里了。”柳春絮压抑着哭腔，没有声嘶力竭，只有质问。
听到爸妈两个字的时候，傅清霜心头一紧，脚步一顿，她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手微抬，周围形成了一层透明的屏障，将两个人罩了进去，才开口道：“毕业的那个暑假，我和我爸妈带我到X市旅游，路上出了车祸，和一辆货车撞了，加上火车司机，我个人，就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傅清霜感觉有些累，蹲了下来，语气很平静，平静得似乎失去双亲的不是她。
又或许，泪水早在上一世就已经哭干了。
柳春絮没说话，周围一片漆黑，两人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当我在医院醒过来，我已经把包括车祸当天以及之前的所有记忆全部都忘记了，我知道的只剩下自己的父母在车祸里去世了。”傅清霜皱着眉扬起唇角轻笑了一声：“医生说我是创伤性应激障碍，但是我反反复复地吃药，三年了，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甚至零星的记忆都没有。”
柳春絮站了起来，缓缓走到傅清霜身前，边走边说：“所以……你才这么久不来找我？”
“嗯。”傅清霜仰头看向她，透过窗户照进来的微光，可以看到她眼中的晶莹泪光。
“你没有查看过自己的通讯录，聊天记录吗？”
“我叔叔婶婶将我以前的手机收走，断了和以前朋友的联系，换了个手机号码和微信，给我报了R省的联合大学，我出院后休养了半个月，他们就把我送去了。”傅清霜重新低下头，自顾自的说道：“我刚上大一的时候，突然就想写了，就是现在这个世界，你是主角，我照着你的样子写的。其实也不可以这么说，因为我当时并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突然间冒出了你的样子。你可以直接当我那次是第一次想起了你，然后你就一直以这样的方式留在我的脑子里面，三年。可是，我还是不知道你是谁，常常以为你只是我对里主角的想象。
“说来挺巧的，我进来的原因是出车祸掉水里了，结果进来之后也是掉水里。我这个角色是个反派，最后是要死的那种，但是我想着我起码可以有个完整一点的家庭，还可以抱女主的大腿。可是我写的时候营造的世界不够全面，所以我的上帝视角彻底失效，这个世界的母亲没了，而且还有好多东西都没有搞明白。”
“我感觉现在好累，我本来就笨，可能这些问题的解决方法很简单，但是我总是要想好久好久。
“进到这个世界之后，我终于有了一些关于你的记忆，但是它们会在不经意间跑出来又消失，直到今天，我知道为什么我幻想中的你会是这个样子，知道为什么会冒出那些关于你的画面。”
“可是你没想到，我也来了。”柳春絮蹲了下来，把傅清霜抱进了怀里，摩挲着她背后的长发，柔声说：“对不起……但是，你还爱我吗？”
“嗯，我爱你，我会重新爱你一遍，以一个新的身份。”
“什么身份？”
“你的师妹，不再是祝笙歌，而是傅清霜。”
“我也要以一个新的身份重新爱一遍，不是温书晗，而是柳春絮。”
傅清霜抬头，对上柳春絮的眼睛，两人相视，皆轻笑出声。
没有人能预料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没有人能做到两全其美、顾其周全。
所以上一世的苦难就让上一世的人承受去吧。
与这个人能再次相遇，就当是我半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柳春絮抬手，拨开傅清霜脖子上的碎发，指尖却碰到一点温热。
她抬手将床头和书案旁的烛火点燃，整个房间变得光亮了。
她低头查看，傅清霜白皙的脖颈上有一道细长的血痕，还渗着血。
柳春絮慌忙将傅清霜抱了起来，让她坐到床上，自己则是去拿了纱布和药，擦干了傅清霜脖子上的血之后，轻轻把药膏涂上，这才放下心来。
“对不起……”柳春絮低声说。
傅清霜摇摇头：“是我没有解释清楚，不关你的事。你快吃饭吧,不然又凉了。”
“来。”柳春絮牵住傅清霜的手，轻轻将她拉起，带到桌边，让她坐下，打开食盒，摁住她想要拿那碗没放进食盒的饭的手，拿出食盒里面的碗，端到傅清霜面前的桌子上：“你吃这碗。”
说罢，她自己将那碗已经凉得差不多的饭碗拉到自己面前，拿起筷子，直接开吃，根本不等傅清霜反应。
傅清霜愣了愣，随即叹了口气，边摇头边夹了几块肉到柳春絮的碗里。
实话说，她其实对亲人死亡的画面还是有反胃，但是她似乎已经习惯了。
她自己也端起碗吃起来。
傅清霜哼哧哼哧的扒着碗里的饭，抬头，侧头看向柳春絮，憨憨的笑了。
忽然，柳春絮拿着筷子的手停住，收敛了笑容，轻声问：“你怕吗？”
傅清霜知道她在问什么，微微摇头：“不怕。”
“真的？”
“真的。”傅清霜放下手里的碗和筷子，右手虚放在柳春絮手背上，认真道：“因为我相信你。”
“相信我什么？”柳春絮皱眉。
“万一……我说万一哈，万一我救不回来，你有能力去寻找出路。”傅清霜说。
“呸呸呸，什么万一？万一也不行，这个世界上的东西我都不清楚，没有你……我……”柳春絮激动地放下碗筷，说着说着似乎要哭出来。
“好好好！”傅清霜连忙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我保证，之后会完完整整的站在你跟前。”
柳春絮嗔怪的瞪了她一眼，抿着唇，扭过头不看她。
傅清霜心中一紧：看来这下是真生气了。
于是她凑过去，环抱住柳春絮，轻声在她耳边说道：“我错了……师姐……原谅我好不好？”
温热的气息拂过柳春絮的耳垂，令她感觉浑身酥麻，脸不禁发烫。
她深吸一口气，回过头，看着看着肩膀上的脑袋，说道：“那你不准拿你的生命来开玩笑。”
“好！”傅清霜斜着脑袋看着柳春絮的眼睛，右手绕过柳春絮的脖子，在她脸颊边竖起了三根手指：“我发誓！”
说完这句话，她的眼中带上了笑意：“师姐的脸好烫。”
柳春絮连忙将傅清霜推开：“好了好了，快吃饭。”
“收到！”傅清霜应了一声，端起碗，又开始哼哧哼哧的扒着饭。
柳春絮看到这一幕，心中想着：她这是饿死鬼附身吗？嗯……修狗，好想摸头！
吃完饭，傅清霜站起身准备收碗，被柳春絮制止：“我来。”说完，她就以极快的速度收完碗，装回食盒，然后出门。
傅清霜在后头跟着她出门，顺便关上门。
两人并肩走到厨房，柳春絮负责洗碗，说是：不要让傅清霜受伤的手碰水。
傅清霜只好站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柳春絮洗完，有点不知道要做什么。
柳春絮洗完碗，甩了甩手里的水，走到傅清霜面前：“洗好了，我们回去吧。”
傅清霜点头。
当离柳春絮房间还有一半距离时，柳春絮突然说道：“你先回去吧。”
傅清霜没反应过来：“……啊？”
“天很黑了，很晚了，你该回去洗澡睡觉了。”柳春絮侧过身，抬手，食指在傅清霜鼻梁轻轻刮了一下。
“哦！好！”傅清霜点头。
柳春絮扬唇微笑，后退几步：“你先回去，我看不到你再回去。”
傅清霜又点了次头，转身，感觉有什么不对，好像少了点什么，刚走出去两步，就回头看一眼柳春絮。
之后每两步都会回头看一眼，直到再也看不见柳春絮，突然一个画面一闪而过。
她知道少了什么了！
于是她一路狂奔回柳春絮面前，停住，轻轻抬起她的手，在她的手心缓缓画了个符号，抬头，对上柳春絮脸上的绯红，做了个：“我想起来了。”的口型，咧开嘴笑了。
画在手心的符号，是“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