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宴的意识在混沌中清醒,但身体就像是被桎梏住了一般无法动弹。
耳边的交谈声将今天发生的一切连成一个他从未了解过的世界,在他的眼前徐徐展开。
时年作为研究室的主要负责人之一,对人鱼身体的秘密在军部的授意下进行研究。
蓝尾和黑尾人鱼拥有比肩人类Alpha的能力。
这让时年对此很是不解。
人类的身体在信息素的控制下衍生出不同的战斗能力,那么人鱼的身体是由什么物质区分能量的呢?
虽然当时的条件下人们笼统地将人鱼以尾部颜色划分危险程度,
但是时年认为人鱼身体中一定有其他潜藏的秘密,并将实验室中不同种类的人鱼转移到地下实验室中,进行独立实验。
功夫不负有心人,
在实验体的不断死亡中,时年找出了最佳的萃取方法。在蓝尾人鱼的体内提炼出一种稀少的类似于信息素的激素性物质,
这是一项伟大的发现。
但由于时年实验的不规范性,该项成果并不能录入数据系统。
时年望着试管中的液体,突然萌生出一个想法。
如果Alpha的身体注射入人鱼的激素,那么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呢?
是会变成那种半人半鱼的怪物,
还是融合两者的力量,成为凌驾于Alpha之上的又一个种别?
危险与机遇并存。
至于接种激素的人……似乎只有自己符合条件了。
时年有些犹豫。
闻芯才嫁给他不到两年,时宴也才一岁。如果这时候他出了什么问题,那么他们怎么办。
但是人鱼实验最终的作用就是发现他们与人类的关系并且用之于人,
如果这项实验成功,那么人类在未来与人鱼争夺海洋资源的战争中将占据优势地位……
在经过一晚的考虑,
时年临走时亲吻了妻子的面颊,又在儿童房里去看了小时宴最后一眼,
然后来到了地下一层的实验室中,用注射器将人鱼激素注射进了自己的身体中。
一天,两天,三天……
时年一个星期都没有走出观察室,长时间的高烧眩晕让他不能辨别自己眼前的事物,
但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妻子的身影。
不可能的,
这间实验室只有他自己知道,她不可能进来的。
时年否定了这个想法,看着手上的留置针又陷入了沉睡之中。
十天后,
排异反应似乎减弱了不少,身体开始维持低烧的水平。时年此时已经可以清醒的对自己的身体进行一些监测管理。
一个月后,
身体的各项水平恢复到了正常的区间,只有体温像是融合了人鱼的特点,比正常的温度低了将近10摄氏度。
对于爆发力和持久力等战力方面的测试,身体的数值也开始远远处在Alpha的水平之上。
实验似乎是成功了。
在最终的检查之后,时年终于达到了可以走出实验室的标准。
他终于在一月之后,又见到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似乎又和之前有什么不同。
身体的变化似乎只有在实验室的检测仪器中才能体现出来,知道第一次失控出现。
察觉到身体状况不对,时年立刻返回了地下室中。
力量的增强将发狂时的破坏力拉到了最大,
只一段时间的安稳似乎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此时骤雨突降,将骇人的汹涌澎湃展现出来。
时年记不清来到地下室后发生了什么,
再次清醒后,他只看到了墙面上的血痕和一室狼藉。
望着手上的伤痕,冷峻的面庞上出奇的平静。
融合失败了……
他也成为了残次的试验品。
时年独自一个人在地下室中坐了许久,思考着以后的去向。
研究的过程中难免出现错误的方向,每一次错误都需要有人承担。以往是实验台上的人鱼,只是这次轮到了他的身上。
时年不后悔进行这次实验,
只是他深思熟虑过的结果。只是……
这次的结论必须要告知实验室的其他负责人,这是现在可能让这次实验具有的唯一价值。
时年脱下身上已经破破烂烂的衣服,换上实验室中的备用装。
在口袋中装上镇定剂后,驾驶悬浮车来到了实验室。
这几日正式军部合并帝国实验机构的最后几日,文件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只剩五日之后的签约仪式了。
实验室的五个部门的负责人都在机构中,除了一连消失了三天的时年。
时年没有去实操部门的办公室,而是直接前往了负责人员平时进行问题合议的会议室。
在光脑中发送了邀请通知。
十分钟之后,五个部门的负责人聚集到了会议室中。
在时年配以数据的讲述完成后,会议室中一片静默。这样的消息一时令他们难以接受。
其中与时年最亲近的教授抬头看向神态疲惫的青年,声音颤抖:
“小时,所以现在你的身体状况……”
“可能已经不适合在进行实验室中的相关工作了。我很危险,而且我也不清楚下一次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我希望,我不在了的话……”
时年看向不惑之年的教授,言语平淡得像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但说到一半,就被年纪最长的教授打断了。
“没事的小时,这个事情吧……现在也不能下定论。”
“咱们实验室是帝国最高水平的,不可能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咱们一起,肯定还有转机。”
“对对对,如今咱们快要被军部合并,以后的实验仪器什么的肯定会比现在更好,不愁没有办法。”
“对啊师哥,师嫂和小时宴可不能没有你。现在可不能放弃啊……”
“相信咱们的能力,没问题的。”
“就是,想想你老婆和孩子。”
时年看着眼前这群七嘴八舌安慰他、开始讨论以后治疗方案的同门和同事,紧张地心情逐渐消散。
是啊,
可能还有办法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时年减少了自己与闻芯和时宴的接触,整日待在军部实验室中,寻找着抑制发狂的方法。
每一次回家,都会看到小时宴用汝慕又有些畏惧的眼神看着自己,怯懦着不敢靠近。
时年不敢与时宴多接触,
他害怕自己哪一天就会离开这个世界,或者在时宴面前发狂。接触得越少,时宴就越不会在意自己父亲这个身份。
那么自己的离开,就不会对年幼的时宴造成太多的伤害。
时年企图用冷漠严肃伪装自己,让妻子和儿子远离。但每当孩子靠近时,他又会心软不忍赶走贴在自己腿边的小豆丁。
只能退而求其次,尽量不搭理孩子奶声奶气的话语。
以为时间长了小时宴就会觉得没趣自己走开,但没想到时宴竟然不到没走开,还将父亲的沉默当做纵容,
爬上了沙发靠在他的身边。
时年无奈地听着时宴絮絮叨叨的话语,默默挪开了些,将报纸挡在了中间。
他平常话也不多,竟生出了这样活泼的孩子。
看来时宴还是像闻芯多一点啊……
时年盯着报纸的内容,却看不进去半个字了。十年来,他不受控制的程度越来越深,发狂的频率也在不断提高。
更糟糕的是,
在上一次实验室的记录中,他似乎在癫狂状态中衍生出了另一个人格,他能都对于那时的身体有一定的掌控权。
这是危险的信号。
有智慧的暴力者相较于神志不清的疯狂来说,更加具有威胁。
可能,他真的应该考虑一种从前设想过的方案:
自行消亡。
时年从报纸的上方偷看这那边低头玩着手指的时宴,还有在厨房中准备蛋糕的闻芯,心头复杂的情绪翻涌。
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
等到参加过时宴的毕业典礼,就像实验室提交申请吧。
作为实验体,在生命的最后再让这残破的身躯贡献出最后一份价值。
没想到,
悲剧就发生在了时年准备离开的最后一天。
闻芯看到发狂的时年时似乎已经有所察觉,在被扼住脖颈时没有挣扎,用眼神努力在猩红的眼睛中寻找时年存在的影子。
但什么也找不到。
时年的意识似乎清醒了一秒,但是又被更强大的意识覆盖,不留一丝痕迹。
在警方到来时“时年”似乎想要继续自己的杀戮,
时年意识到妻子死亡,儿子重伤。不惜一切代价地抢回了身体短暂的控制权,握着对面的枪管,摁下了射击键。
心脏在一瞬间炸裂,
他倒在了妻子的身边,没了气息。
血泊中,最后活下来的只有时宴一人。
………………
时宴讲述完了这一切后,看向了实验台上的程阮,没有再讲话。
这段记忆对于他来说尘封得太久,如今诉说给程阮,就像是把已经愈合很久的伤口,又用小刀拉开一条口子。
不疼,但在渗血。
程阮不知此事应该说些什么,
转过头,这样消沉的时宴似乎从没有见到过。
“我……我不会再像今天早晨一样了……”
程阮将自己的手覆在时宴那只受伤的手上,想要安抚他,哪怕作用只有一点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