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的伤处理了大概半个小时。
程阮转到季白身前。
程阮专注地盯着季白身上的伤口,小心翼翼地将药水和药粉撒上。
药粉的药力很强,所以撒在伤口上有些蛰痛。
程阮感受到季白身体的颤抖,连着胸肌和腹肌都一阵痉挛。
额……
程阮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来,就看到了季白清晰地下颌骨。
“我下手太重了吗?”
“没事,你只管涂就好。”
“嗯,好。”
季白此时额头上都是冷汗,皮肤泛着粉色。
不觉间,程阮似乎整个人坐在了季白怀里。
但两人对此都没有察觉。
程阮的注意力只在那些伤口上,季白皱着眉忍着剧痛。
将其他小伤口处理好,就剩下了最后一场大工程——
季白腿上的伤。
让季白脱下裤子明显不现实。
程阮展开原本包着的白色条带,发现伤口和衣服的碎布粘连在一起,血肉模糊。
伤口很大,应该是要缝合。
程阮看着鲜血淋淋的伤口,手有些颤抖,声音也连着颤抖起来:
“疼吗……”
季白察觉到程阮的害怕。
此时他对程阮的敌意消散殆尽,两人之间的氛围亲近了不少。
“还好。”
季白担心吓到程阮,清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将伤口的痛感轻描淡写。
程阮低头,从披风的内兜里找出剪刀和针线,用剪刀将半条裤子剪下来,然后看向季白。
“我可能要用针线将它缝起来,你忍着些。”
即使季白不说,程阮也知道,这伤口肯定疼死了。
程阮将自己身上的手帕叠起来,递给季白。
“你咬着这个,可能会好些。”
季白接了过去,咬在嘴里。
刚才程阮离他很近,在他怀里给他上药时,身上也都是这个味道。
季白闻着帕子上那股冷香。
咬在嘴里,竟生出了一种奇怪的错觉:
仿佛他将程阮含在口中。
程阮在灯光明亮的地方穿好了针线,走了过来。
蹲坐在了季白身前。
药水冲洗过的银针泛着寒光,它的针头即将刺破季白的皮肉。
程阮很紧张,手指尖冰冷得瘆人。
他没有做过这样的事,缝合的手都有些颤抖,迟迟不敢下针。
季白看见了,将手附在程阮的手上,轻轻一握。
眼神的疲惫中,透出一种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信任。
刚才程阮上药时的认真专注,还有此时即使害怕,依然要为自己缝合伤口。
季白已经看出了程阮只是个胆小又勇敢的普通人。
程阮得到了季白的安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他能做的,也只有下针果断迅速一些,减少季白的痛苦。
缝合过程中,季白尽量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去影响程阮的心态。
只有忍无可忍之时,才咬着口中的手帕闷哼一声。
程阮缝合完成最后一针,打了个节后,长出一口气。
“完了。”
程阮看着季白笑了,如释重负。
白净精致的脸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握针的右手上粘上了伤口流出的血,有些后怕地颤抖着。
“嗯……完了。”
季白取出口中的丝帕,放在手心里,对程阮微笑了一下。
刹那间,如雪莲花盛开在满天飞雪的冰崖。
程阮感觉刚才的紧张和疲惫好像消散了不少。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有“一笑倾人国”这句话,也明白了君主们为何那么喜欢将冷美人收入后宫。
没有什么比清冷美人一笑更摄人心魄了。
“程阮”的一见钟情不是没有原因的。
季白的样子很糟,嘴唇苍白,全身冷汗,但丝毫不影响他淡漠面容展现出的美貌。
程阮在原地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冲季白抱歉地一笑。
季白乐了。
原来他想错了。
程阮是个胆小又“好色”的可爱少年罢了。
季白看着同样坐在地上,比来时狼狈了不少的程阮,嘴唇轻启:
“对不起,刚才……”
程阮看着离自己不远的季白,疏离的青年此时目光真诚地看着他,在认真道歉。
程阮笑了,摆了摆手,看起来并不很在意:
“没事的,你刚被捉到这里,难免对所有人都有戒心。”
程阮顿了一下:
“不过,我真的是个好人!相信我!”
鼓鼓的脸蛋骄傲地仰着,程阮身上独有的少年气和活力一下子将阴暗的地牢照亮了。
057:【宿主,沈叙言清醒的时间快到了,您得赶紧回去。】
程阮:【是吗?!】
程阮掏出怀表来看了一眼,慌忙起身,对季白说:
“时间快到了,我该走了。”
看见地下那堆药品,又蹲下来将他们揽在一起,抱着走到季白身边,将它们一样一样介绍给季白:
“退烧药在这里,你记得吃,还有消炎药,我藏到这边的毯子下面,你记得别让凌肖发现了……”
“你还会来吗?”
季白直视着程阮喋喋不休的嘴唇,只用余光去看那堆药品,问出了现在他最关心的问题。
“可能会的,我以后尽量找机会溜进来。”
程阮站起身来,没有去看季白的眼睛,又瞥到另一边用了一半的消毒药水。
又去季白的另一边将瓶盖盖上,拿到放着全部药的角落。
“我得走了,对了,消毒药和药粉我都给你留在这里,如果我来不了你就自己上药。”
“你自己多注意,拜拜。”
收拾完,程阮赶紧起身,看了一眼低着头不说话的季白,最后不放心叮嘱了两句。
然后小跑到牢房门口。
“程阮……”
身后传来季白的声音,程阮回头看去。
“怎么了?”
季白靠在墙上,在黑暗里抬起了头,神色认真地对程阮说:
“我叫季白。”
程阮冲着季白甜甜地笑了一下,戴上了斗篷的围兜。
在临出门的最后一秒,从斗篷里传出了程阮的声音:
“季白,下次见。”
门砰地一声关了起来。
一切恢复了寂静。
季白握紧了手里的丝帕,就像是要抓住程阮一样。
“下次见。”
低声的呢喃甚至都没有穿过隔音玻璃,只有说出这句话的季白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