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蝶看着他拿起盘子的杏花糕,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若是成了,自己可能会得到太子殿下的青睐,或者赏赐,但是如若不成……
他吃下一小口,瞧见晚蝶紧张地咬唇姿态,嘴角上扬,放下糕点。
“还不错。”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晚蝶也开心地微笑,他对这位女子提起了不多的兴趣,在这枯槁的东宫里,他想养一只灵动的粉红蝴蝶。
“你以后就在我身边陪侍吧,公公,下去安排一下她的住处,去庭院长那儿知会一声吧。”
就这样,晚蝶进了东宫,留在他身边伺候,第二天晚蝶第一次侍奉,他依旧在案几上写着当天的功课以及赵魏安排的模拟奏章批阅,突然发现外面没了昨日烦躁的蝉鸣声,对着一旁的公公问道。
“这蝉鸣怎么没了?已经过盛夏时节了吗?”
“回太子殿下的话,并没有,不知怎的,今儿确实没有蝉鸣声了。”
他看向身边的晚蝶,她原是后花园的人,说不定知道。
“晚蝶,你说呢?”
“回太子殿下的话,是,是奴婢做的,昨日与太子殿下初见,见太子殿下一听蝉鸣便颦眉不止,奴婢想着蝉也可药用,就把庭院里的夏蝉抓起来送到太医院了。”
晚蝶立刻跪下让向他解释,他内心对女子的欢喜再也掩饰不住地流露出来,他喜笑颜开,这是他做太子后第一次真正开心地笑过。
“那你可要了赏钱?”
“这,奴婢只是一个下人,私自处理庭院里的夏蝉已是逾越,怎可邀功请赏。”
“你为我处理的,怎算逾越,来人,将那个金盘子拿来。”
“殿下,这是……”
“他们说这叫流鸾金盏,我现将它赏赐给你,以后你就是我的贴身侍女,负责我的衣食住行,只要是你用它端来的膳食,我都会吃。”
他紧紧盯着晚蝶,眼里的柔情似水,瞧着晚蝶从脸颊红到了耳根子,她明白,她真的得到了太子殿下的青睐。而他看着晚蝶的模样,也知道他抓住了这只美丽灵动的粉红蝴蝶。
此后,他多为偏爱此女,与她日日相伴,朝夕相处,终是年少时的两情相悦,让人羡艳非常……
而就在他们最爱恋的时光,赵魏的发现彻底打碎了他们的青春梦境……
入秋
这日晚蝶如往常一样,准备着他的午膳,并在流鸾金盏上放上自己亲手做的杏花糕,这是他们相爱的证明,她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对待这份感情,即使是不可逾越的恋情,她也想就这样陪在他的身边,他虽然有时会胡作非为,小打小闹,但她与他相处,她看得出来,他也是真心待自己的,说不定来日他继承帝位,自己虽是奴婢,也还能得个名分……
这时,赵魏突然走进来,晚蝶惊慌,立刻跪下向赵魏行礼。
“晚蝶拜见赵相。”
“你就是晚蝶啊,平时辅佐太子时,并没有注意到你,你是太子的贴身侍女是吧?”
“是的,晚蝶一直侍奉殿下左右,平日与赵相见面也是退避三舍,不便打扰赵相对太子殿下的辅导。”
赵魏慢慢走到案几旁,站在案几的另一边,看着案几上的流鸾金盏和并非御膳房统一制作的杏花糕,讥笑道。
“我听说太子殿下将这流鸾金盏赏赐给了你,你知道这流鸾金盏是什么吗?”
“晚蝶愚昧,不知。”
“那本相告诉你,这流鸾金盏乃先王后宋氏旧物,是先王后封后时,陛下赏赐给先王后物品中的其中一件。”
“晚,晚蝶惶恐,晚蝶确实不知。”
“一个无权无势的下人奴婢,靠着几分姿色魅惑当朝太子,你可知你犯了多大的罪?”
“晚蝶不敢,晚蝶从未想过魅惑太子殿下。”
“要是殿下玩玩也就罢了,他竟第一次就将如此尊贵的东西赏赐给了你,可见殿下对你真是疼爱有加啊。”
晚蝶被赵魏的句句声控捏得死死的,她自己也是明白,就算她与太子殿下情投意合又怎样,在这皇宫里,她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奴婢。
此时赵魏拿出一个黑色小药瓶,将里面的白色粉末倒上了流鸾金盏上的杏花糕,晚蝶看着赵魏的举动,她瞬间突感不妙。
“来,本相将它赏赐给你。”
赵魏将黑色小药瓶递给晚蝶,晚蝶颤颤巍巍,不敢接过,她的内心已经波涛汹涌,赵魏的淡定自若让她额眉冒出冷汗。
赵魏见她迟迟不接,没了耐心。
“怎么?太子殿下赏你的,你就要,本相赏你的,你不要?”
“奴婢,奴婢谢赵相赏赐。”
晚蝶被逼无奈,只得伸手接过药瓶,拿着药瓶的双手颤抖不止。
“你看起来很紧张啊,本相也不想徒增烦恼,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第一,太子殿下一定会吃下这盘流鸾金盏上的杏花糕,但是也就意味着你只能在这儿看着太子殿下等死。第二,你可以现在就逃,我会救治太子殿下,但是你敢赌他会原谅你吗?会放过你吗?被自己最亲近的人背叛……”
赵魏漫不经心地说道,就像说着家常一般平静。晚蝶她身为太子贴身侍女,自然也听过这位著名的赵魏赵大人,说是两条路,其实在爱上太子殿下的她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本相建议你选第二条,因为无论怎样,你们的关系是一定会破裂的,这也是本相的目的,不过,至少你可以多活些时日,靠着你的几分本事,人嘛,多贪图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
“丞相大人,晚蝶不求别的,只愿陪在太子殿下身边,哪怕就是一个洗脚丫鬟,晚蝶也愿意,丞相大人,还请你能网开一面……”
晚蝶终于忍不住抽泣着,她不想就这样放弃她和他的缘分,她卑微得祈求着赵魏能够成全他们,但是赵魏只是表情冷冷地看着她道。
“本相说了,你只有两条路。”
晚蝶彻底绝望,她梨花带雨的样子,让人心疼不已,盯着那流鸾金盏上的杏花糕,她想着,她与他的情意只能缘尽于此了……
她落下手中捧着的药瓶,死死盯着杏花糕,刹那之间,她饿虎扑食似地将流鸾金盏上的杏花糕一块一块地往嘴里塞着,她狼狈的模样没了平时灵动的活力。她不愿他受伤,如果她终是要死,那就让她承担所有的错吧,她爱他,她是真心的,卑微的真心。她选择第三条路……
赵魏冷眼旁观着,眼中仍然没有一丝闪动,就像眼前这位女子就要在他面前死了,他也习以为常。
“蠢货……”
晚蝶吃完后,用手狠狠拍着自己的胸口,她哽咽着,不一会儿,她便倒地,侧过头,这东宫里唯一美丽的粉红蝴蝶,就这样停止了飞舞。
而此时,他正在门外看到了整个过程,这里面窒息的气氛压抑着他不安的心,当看到晚蝶倒地的那一刻,他再一次感受到了被父帝关进地牢里的黑暗,那是他不敢直面的恐惧,这一刻,他再次百倍的感受到了当初的恐惧。他下意识地逃离了那里,他不敢面对……
他跑到后花园中,停在那棵他们初遇的银杏树下,此时的银杏树已步入入秋时节,金灿的银杏叶在他眼中变得枯黄,他想起他们的初遇,他的晚蝶本应该是那只自由自在的粉红蝴蝶,他放走了它,却困住了自己心爱的晚蝶,她为了不连累自己,命丧黄泉,而自己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还因为恐惧,自己跑了,不,他要去找她……
他内心挣扎万分,转过身后,却看见迎面走来的赵魏。
“殿下,该用膳了,你怎么还不回宫,在这儿待着做什么呢?”
“我,我是碰巧路过这儿,觉得这银杏树很漂亮,多,多停留了片刻。”
他慌了神,支支吾吾地说道。这赵魏在自己的吃食里下毒,他连自己都敢害,他不知道如果赵魏知道他看见了一切,赵魏会不会真的弄死他,他不敢想,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哦,这样啊,那殿下真是苍天庇佑,臣正好先去了一趟东宫,却发现你身边的一个侍女偷偷在你的膳食里下毒,还好被臣撞见,面对臣的质问,她吃下下毒的食物,畏罪自杀了。”
“是,是吗?她为什么要害我?赵相质问了吗?”
“当然,她原为罪臣之遗女,被连坐流放,然而她不满陛下的降罪,费尽心机留在宫中做宫女,正巧偶遇殿下,处心积虑接近殿下,设计毒杀报复,被臣识破。”
他竟然将莫须有的事情说的头头是道,当然没人看见,自然他能这么说,他是赵魏,所有人都信的。
“那,那我还得谢谢赵相求了本太子一命了?”
“诶,这都是臣职责所在,不足挂齿,殿下还是要多识人一些,任何想要靠近殿下的草鸡都是另有所图,殿下也理应多加小心谨慎。”
东宫
他抱起不再飞舞的蝴蝶,他悔恨当初为什么要留下她,是他的无能害死了她。他心中最疼爱的人,还为了害死她的人而吃下了他赏赐给她的流鸾金盏上的杏花糕。
他痛恨赵魏,却又害怕赵魏,不敢和他硬碰硬,仔细想想,他该痛恨无能的自己……
他将她的尸体火化葬在了庭院里的银杏树下,他想着,她没死,她只是化茧成蝶,去寻找自己的自由了,他当初并没有留下她。
在他的父帝死前,他一直做着这样虚幻美好的梦……
一年后
他独自承受爱人逝去的苦痛,却仍旧努力学习,没有一丝懈怠,他知道他一定会和赵魏争斗的,他们必有一战。
他也知道他的父帝依赖赵魏,信任赵魏,他不可能现在就扳倒他,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是如果他能成事,他还年轻,他一定能够代替赵魏,到时候,赵魏这小人就会得到他应有的惩罚。
可是上天总是不给他机会,或者给了,但是都被他错过了……
同年,中原帝王墨褚在帝宫自戕而死,不知原由。朝堂之上龙位空无一人,公公在大殿之上宣布帝王驾崩,众臣跪拜,除了赵魏。
他上前抓住赵魏的衣襟,大声怒吼道。
“赵魏,一定是你!父帝身体康健,怎么可能突然自戕?!你是怕我在父帝面前揭穿你就是一个道貌岸然的小人,先下手为强是吧?!”
他没想到,赵魏已经张狂到如此地步,他的父帝是多么信任他,他竟然真该做出如此卑鄙无耻的事情。
“殿下,你先冷静一下。”
“冷静?你可知道你这是篡权,你已是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难道这些还不够吗?你怎能如此狠心?”
赵魏仍是处变不惊,他看着赵魏这幅模样,真是让人愤恨,他正想一拳给赵魏打过去,却被一旁的薛祁阻止拦下。
“太子殿下,赵相对帝王一直都是鞠躬尽瘁,帝王自戕时,赵相是第一个赶到的,赶到时,已经太晚了,臣与赵相一同,难道殿下连臣也不信吗?”
薛祁是薛家后人,在朝政上一直保持中立,他身为大将军为赵魏所用,但也是墨家的忠臣,薛家曾对皇天后土,祠堂祖先发过誓,薛家中人非身死之际不得伤害墨家皇族宗亲,非身死之时不得杀害墨家皇族宗亲。
有薛祁出言维护,自然没人不信,他松开赵魏,他信薛祁,但他绝不信赵魏,他一定知道什么,他就算没杀,他也没阻止。
“殿下,陛下驾崩,臣知殿下心中怨恨,但是殿下还是要整理好情绪,吉时还得荣登大典。”
“我不想登基什么皇位,我只想要我的父帝!”
他快步离开大殿,他不想再待在这个地方,不想看见赵魏……
帝宫
他跪在墨褚的棺椁面前,为父帝守灵,从小到大,他就算是犯了再大的错,他的父帝都会帮他处理,会教导他,虽然经常打骂,但是作为一个父亲,他是合格的,在他看来是这样的。
在这一段时期,他同时失去了自己的爱人和亲人,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他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就像当初只能看着晚蝶死在自己眼前一样。
他悲痛不已,整日跪在帝王的灵体棺椁面前以泪洗面,这下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除了一个太子的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