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的脑子里仿佛有人在唱戏，纷纷扰扰的，但是她似乎听到了明赫在对她说什么，见他嘴巴一张一合，明眸皓齿的模样，又伸手去抓他的脸，抓不到就拽他散落的头发。
明赫没有直接把她带回寝殿，抱着她踩着直入魔宫的台阶一步步的往上走。
越往高处走，风越凛冽，刮的明赫衣摆翻飞，但那些喧嚣的风浪落到楚歌身上时，都变得凉爽轻柔起来。
楚歌吹了风，脑子里喷涌的酒气散了许多，人也不闹腾了，脑子便开始转了。
默不作声的趴在明赫肩头费劲巴拉的回忆了半天，斯盈说了什么她是一句也没记全，光想起来她准备给斯盈的魔石还在自己怀中的乾坤袋里揣着呢。
明赫有所察觉，问道：“醒了？”
楚歌脑子里不断回放着斯盈中气十足的四个字：干就完了！
她别扭的动了动，闷声发问：“你能不能放我下来……”
明赫依言将她放下，怕她倒了，便扶着她的胳膊往寝殿方向走去。
楚歌头晕目眩，人都在打摆子，一手抓着明赫的胳膊，一手抓着腰间的白玉酒壶不自觉的研磨着。
夜总是很静很长，这条路也很长。
明赫安静的不说话，楚歌便仰头看他。
他低头，问道：“有话想说？”
楚歌想了想，莫名提了一嘴，“你和那位小神官……”
她开了个头，又没把问题说完，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
明赫：“？？？”
他蹙了蹙眉头，“我和那位小神官怎么了？”
楚歌摇摇头。
明赫刚要开口，楚歌又先一步讲话了，“祂怎么死的？”
“……”
明赫没搞明白楚歌为什么突然会提起这件事，他静默了好半晌才面无表情的答了句，“我杀的。”
楚歌：“……”
她面色疑惑，“你很讨厌祂吗？”
明赫突然发现这个问题其实很难回答。
他在很早很早之前的时候确实很讨厌她，她给他取名字，带他上九重天，带他在二十四位神官座下受教，她很好，但那每一桩每一件事都不是他发自内心想做的，他不想接受那些莫名其妙的善意，因为他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却因为那桩非常可笑的神魔联姻而绑在一起，仅此而已。
但……感情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他与她在九重天上相伴百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喜欢她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吧。
只是世上之事瞬息万变，在他们结亲礼那日，顷刻间就天翻地覆。
他们在无休止的追杀中逃啊逃，逃到无路可逃，走到无路可走……最后又分道扬镳。
从此一个入魔界，一个上青天。
这些事楚歌都不知道。
对此时的楚歌而言，那个和明赫有着婚约又死在他手中的小神官，其实是另一个人。
那明赫是该讨厌她还是不该讨厌她？
他缓缓摇头，淡淡说道：“世上既有天定的良缘，自然也有天定的孽缘，我并不讨厌她，我与她道不同不相为谋，她要走她的路，我也要走我的路，只有结果是早就定好的，我无力改变，只能如此。”
楚歌果然被明赫的话转移了重点，她兀自叹息了一声，“可很多事都是瞬息万变的，真的又谁与谁是天定的良缘和孽缘这一说法吗？”
“有且真实存在，越靠近天道的人，对于天定会感知的更加清晰，她当初选中我的时候，也没想到她随手一指的小魔头其实是未来必须替苍生杀她的人吧。”
“那还真是可悲。”
……
当夜，楚歌又做梦了。
梦中的她被一杆长枪捅穿胸腹，如一个无处归根的飘蓬，被钉在山壁上。
枪尖没入身体，冷的她牙齿打颤，被伤的地方并不疼，但被余力震碎的骨头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她说不出话来，只能漠然的抬眼，看向那只握着长枪的手，手背青筋鼓起，死死掐着枪杆，可能是太用力，所以在颤。
雪片簌簌飘落，无尽的寒霜下，她还能听到从远处传来的呢喃，似是自虚空落下的重击，砸在她的心头。
很嘈杂，也很混乱，但她听的很清楚。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她早该死了！”
“作恶多端，十恶不赦，能有今日，都是她自取灭亡！”
“哈哈哈哈哈，我们有救了！有救了！”
“杀了她，将她分尸埋于地，至少能保一条活路！”
“就像那二十四个蠢货一样！”
“就像那二十四个猪狗一样！”
“是我们的，都是我们的！”
她视线逐渐模糊，于风雪中费力开口，“我是什么……是蠢货？是猪狗？是天还是地？是福泽还是灾难？”
枪尖拔出，她如断了线的风筝般跌落下去，身心俱疲。
但似乎有人接住了她，一道声音哽咽着落在她耳畔，如大雪骤停。
他说：“会好的……”
她想睁开眼看看他，但已经做不到了，只能无望的回他，“可你……还是来杀我了……我明明，没有错！”
他答道：“你没错，所以是我错了，是他们错了。”
他又重复，“会好的。”
楚歌迷迷糊糊中翻了个身，又沉沉的睡去。
这一觉楚歌睡的不踏实，但还是不出乎意料的睡了很久。
当她意识从睡意中挣扎出来的时候，人也跟着坐了起来，眼睛都没机会睁开，醉酒外加做梦让她难受的嘤咛了一声，再次直挺挺的倒回了温暖又软和的床榻里，非常自然的扯过被子，完全不考虑起床了。
明赫来得早，人就在床侧坐着，所以很仓促的目睹了楚歌一气呵成的动作。
楚歌的动作太快了，他都没来得及说句话人就又躺下了，他只能勉强保持沉默，强行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楚歌死活睡不着了，头疼脑热、胸闷气短，哪哪都不舒服，哪哪都不得劲。
她瞬间来了气，蹬着被子冷不丁吐槽了一句，“骗子！说好的每天给我采九穗禾呢！这才第二天！男人的话果然一句都不能信！”
身后传来一身轻咳，带着笑意的声音落在了楚歌耳朵里，“采摘下的九穗禾效用有时限，所以我在等你醒……”
楚歌后背霎时一僵，还没来得及转身，一道闪电自天际亮起，惊雷落下，震耳欲聋，徒留一室尴尬，让人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