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泗带着余枝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正好在门口看见了那位老王爷。
头衔没了,辫子也剪了,听说他在外面又养了两个女人,一身脂粉味,带着黑眼圈,浑浊的眼球里全是血丝,一副被压榨干净的模样。
见了贺泗,他清了清嗓子,冷声道,“你倒是有出息,将你母亲气成那样,就为了这个女人?”
贺泗将余枝拉到自己的身后。
“你这样护着她,难不成还能将她吃了!”男人摸着花白的胡子,“既是出国治病的,无论怎么样,无论如何先留下个孩子,免得愧对祖宗。”
贺泗扭头看了一眼余枝,“我们准备三年抱俩。”
“哼,说的轻巧,你也得仔细你的身体。”男人又想到了什么,“对了,海上这些时日血雨腥风不断,轮渡全部走了,明天早上是最后一趟。”
余枝听到轮渡不走了,顿时松了口气。
“我让人花重金买了几张。”老王爷叹了口气,“这一张票得好几块金条,这年头,守住家业可难着呢。”
说着从怀里掏出几张船票递给贺泗,“上次罚你跪祠堂害你发病,父亲也后悔的很,明日不能送你了。”
老王爷身体佝偻,说了几句体己的话就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却见孙彗跑了过来,累得气喘吁吁,胸口不断的起伏着,“三爷,可了不得了,今日我们原本一起被送到乡下去的,但刚才余枝的姆妈丢了一封书信就走了。”
余枝诧异,“她去哪里了?”
贺泗接过她手中的书信,对方的字跟鬼画符一样,他竟然认不出几个。
没想到孙彗竟然看明白了,她观察着贺泗的脸色,小心的道,“她说不希望成为余枝的拖累,希望余枝能跟霍屿在一起,让她后半辈子享清福。”
余枝松了口气,她知道姆妈藏在哪里,心里盘算着自己的计划。
贺泗却已经看穿了一切,吩咐一旁的司机,“将她捆起来。”
…………
夜清冷如水,府上灯火通明。
余枝躺在卧室里,听着外面传来太太的声音,“我在府中给你选了几个中用的人带着,治好了病就回来,你毕竟是个贝勒,不能忘了家国才是。”
在大是大非上,太太格外的清醒。
“是,母亲。”他声音暗哑,“您早点歇息,明早天不亮就走,您不必起身了。”
外面隐约传来太太的啜泣声,在佣人的安慰声中离开了。
余枝身上的绳子绑得很紧,将她的皮肉勒的一块一块的,胸口挤的更像是压着一块巨石。
贺泗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见她躺在西洋床上,双眸盯着刺目的灯泡,不由得出声道,“转过头去,一会该眼睛疼了。”
余枝没有理会她。
贺泗的手中竟然端着一叠奶酥,“饿吗?”
说着他伸手捏起一块,送到了余枝的嘴边,“厨房刚做的。”
余枝眼圈通红,就是不肯张嘴,双眼恨恨的盯着他,“你放我走。”
贺泗将奶酥放在自己的嘴里,又甜又腻,十分的难吃,对她的话却充耳不闻,慢慢的启唇,“我让人给你送点牛奶过来。”
余枝挣扎着坐起来,双手被绑着,她勉强坐直身体,“你为什么要带我走?你那天画的那个女人不是你的心上人吗?凭您的身份,还得不到那个女人吗?”
贺泗伸手将她抱在怀中,“她就是你。”
余枝觉得他的话无比的荒唐,但很快他就将她搂在怀中,双双往床榻上跌去,他将她拥在怀中,双眼紧闭,“睡吧,明天早起。”
余枝就被这么抱着睡了一晚上,第二天鸡尚未叫,佣人便过来叫两个人起床,屋子里摆放的西洋钟“哒哒哒”的一直响着,每一下都跟石头一样砸在余枝的心口。
贺泗亲手将余枝给松绑了,见她疼的双脚不能战立,伸手打横将她抱在怀中。
她下意识的抱住他的脖颈,门口几个人已经等着了,一个个拎着箱子,见贺泗抱着余枝出来,都是满脸错愕。
披星戴月的,一道早的只有出摊做生意的,却见一个个支撑起架子来,开始准备早点。
余枝坐在贺泗的身边,忽然开口道,“到底你怎样才放我走,贝勒爷。”
贺泗轻飘飘的道,“你都在我的车上了,难道你还能跳下去。”
他不过是玩笑话而已,没想到余枝竟然给当了真,他猛地推开车门,整个人从开的飞快的车上摔了下去。
她整个人跌在路边,然后往前翻滚着,像是个被风刮起的布袋子。
后面传来急促的刹车声,下一秒,跟在后面拉行李的车竟然险些将她撞上。
贺泗变了脸色,司机吓的赶紧将车子停在路边,几步从车上下来,蹲下身体,将余枝半抱在怀中。
他声调都变了,“你伤到哪里了?”
索性只是擦伤,大胳膊贺脚踝上,皮肉上已经模糊一片。
余枝挣扎着坐了起来,目光落在他外套口袋里的枪上,伸手一把夺过,将冰冷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她的目光中全是坚毅,“贝勒,要是您非要带我走,我就一枪蹦了自己,反正您这样冷心肠的人,永远不会伤心。”
贺泗的眼中笼罩了一层淡淡的雾气,“你就这么爱他吗?”
余枝举着枪的手都在颤抖,“我第一次见他,就认定了,冥冥之中早有因果,我相信他是我此生所嫁之人。”
“因果?”他慢慢的咀嚼着这个词语,良久才是一声苦笑,“是啊,是我要强改了你们的命。”
他看着她举着手枪决绝的样子,伸手从兜里掏出两张纸来,扔在了她的面前,“这是你和你姆妈的卖身契,以后不见。”
说着伸手夺过了她手中的枪,转身上了车。
余枝站在街口,此时晨光已经微亮,好似一切都已经云开月明了,却永远想不到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她随手招了一辆黄包车,“去栖霞别墅。”
车夫脸色一变,“这我们可不敢去,你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