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少初捡起书信,信封上写着“吾女婠婠亲启”。
字迹漂亮而细腻,线条圆润有力,又柔和。
这样的字迹,独属于她的娘亲。
黎少初的指腹摩挲着“婠婠”二字,这是她的小名,她娘亲对她的爱称。
拆开信封,她仿佛听到已经过世的娘亲温柔的声音: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我想我应该给你写点什么,写了一遍又一遍。
希望你美满良缘,白首成约。
可我总觉得,你不该像我一样,寄希望于良缘。
在这个风华正茂的年纪,这样的祝福太不般配。
后来我改来改去,希望你一岁一礼,一寸欢喜。
总觉得还不够,那就……
与山川合谋,赠你星辰,祝青春永不朽。
且看这人间秋,已过万重轻舟;天地浮游,岁月悠悠。
昔年盛夏的阳光依旧在你身后,照耀着你百世无忧。
情长纸短,不尽依依。”
书信不长,短短两页纸,却叫黎少初红了眼眶。
她的娘亲啊,只字未提爱,却字字为爱。
信的最后,字迹略带潦草,黎少初甚至可以看到,她的娘亲是怎样忍着病痛写下的。
即使如此,信中仍旧没有提到半分难受,有的是对她满满的不舍。
“王妃……”
映柳看着黎少初难过却忍着不哭的样子,心里堵堵的。
她把黎少初抱住,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瘦小的肩头。
她家王妃和夫人,是多么多么美好的人儿啊,偏偏老天不睁眼,让她们饱受苦难。
映柳学着黎少初的样子,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黎少初趴在映柳肩头,无声地流着泪。
映柳不像平时一样喋喋不休,只是默默地陪着她。
待她哭够了,直起身时,映柳才掏出手帕,为她擦那红肿的眼。
“王妃您看,这块玉佩看着很是奇特。”
黎少初抬眼望去,玉佩为圆形,一寸见方。
玉质晶莹剔透,呈淡蓝,中间有一朵五瓣的雪莲花纹。
在雪莲正中心,刻着一个字——黎。
这玉佩触手生寒,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淡淡的蓝光。
黎少初从未在她娘亲身上见过这玉佩。
不管娘亲为何将玉佩藏起,这都是她留下的唯一一件遗物。
黎少初用手帕细心地擦拭着玉佩,随后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
“映柳,这坛酒已经埋了有些年份。”黎少初指着刻有“四七”的酒坛,对映柳说。
映柳抚摸着上面的字道:“满打满算,四年了,隔着坛子都能闻到酒香呢。”
“嗯。”黎少初点头,“将珠宝取出后,除了这坛,其他的就都埋回去吧。”
说完这些,黎少初疲惫地坐在一旁的树下。
映柳将珠宝都装进了带来的木盒里。
重新将酒坛埋回去时,嘴里念念有词。
道:“王妃酿的酒天下第一好喝,统统埋回去,留着咱们慢慢喝……”
不是她吹,她家小姐酿的酒,口感醇厚,比那京城有名的酒楼还要好喝三分。
黎少初听着她的言语,眸光含笑。
“这是最后一坛……”映柳举着一坛刻有“二四”的酒,自言自语。
还不等她埋进土里,手中一空。
“咦?”映柳吃了一惊。
她四下观望,却不见酒坛踪迹,“大白天的,见鬼了不成?”
黎少初眉头瞬间拧紧,她方才看到了。
一仰头,果不其然,一道身影正稳稳倚在树杈上。
少年眉眼修长疏朗,眼睛里的光彩,宛如润玉上那一点微微的莹泽,看上去柔和,实际上却坚韧无比。
此时他手中正拿着映柳消失的酒,放在鼻翼下嗅着。
“哈哈哈。”少年爽朗一笑,“果然是好酒。”
当然是好酒,王妃酿酒可费了不少心力,能不好吗。
映柳见他要拆开酒封,急得上前争辩,“你干嘛,这是我们的。”
少年不为所动,撕下酒封后,仰头饮了几口,大呼“好酒”。
映柳气得在树上踹了一脚,妄图将人踹下来。
黎少初连忙扯住她。
看她这气急败坏的模样,恐怕下一刻就要爬树上找那人打架。
少年喝足了,这才看向黎少初,“这是你酿的?”
黎少初淡淡“嗯”了一声。
不料,少年竟直接扔下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小爷不是强取豪夺之人,拿去不谢。”
力道刚刚好,明显是习武之人。
钱袋子落在黎少初手里,反倒是激怒了映柳。
“你这人怎么这样,这分明是强买强卖!”映柳双手掐腰,伸着脖子表示抗议。
少年站在树上,拽着一枝树杈,理直气壮地俯视下方跳脚的映柳。
“你家小姐都没说话,你急什么?”
说完,又对黎少初道:“你的酒小爷很喜欢,这些钱你先拿着……”
不待他说完,黎少初扬声将其打断,“她没有说错。”
“什么?”少年显然没反应过来。
黎少初扯了扯映柳的衣袖,示意她莫要生气。
“我说,我的丫鬟说的不错,你的确是强买强卖。”
“我……”少年哑口无言。
谁见了他不对他一见倾心,怎的这姑娘不按套路出牌。
再说,谁家小姐会为了一个丫鬟出头啊。
少年的脸憋得通红,还是嘴硬道:“不管,小爷已经喝了,这银子你必须拿着。”
话音刚落,钱袋子被黎少初抛回他的手里。
不知是不是有意的,力道很重。
要不是他接的准,就砸到了他的脸上。
黎少初柔声道,“这里的酒一坛都不卖,方才那坛,就当是请你的。”
“王妃……”映柳皱巴着脸,“这些酒是我们一起酿的……”
这里的酒有她们的回忆,每一坛都十分珍惜。
千金都不卖,现下却白白便宜了树上的小子。
映柳想想就来气,又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黎少初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无妨,已经被喝掉了,剩下的还在便好。”
从她们的谈话中,少年这才明白,这酒对她们意义重大。
而黎少初既往不咎的态度,反倒让他有些自责。
他挠挠后脑勺,用商量的语气道,“要不……我赔你些什么吧?”
她不收他的银两,要些别的也行。
只要不是太过困难,以他的身份,都给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