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绍言从没见过老友这样,隔着听筒都能感觉到那份笃定,岑寂向来是自信的,但秦绍言并没有听出太多的自信,更多的是决绝。
如果顾念远真的跑了,他实在难以想象岑寂会干出什么。
这方面他有经验,但是老友明显不接受他传授经验,秦绍言颇感无奈,人大约只能撞了南墙才知道回头吧。
挂了电话,岑寂独自站在院中沉思良久。
深夜的某个时分,顾念远隐隐觉得床边有动静,她在睡梦中凭本能靠过去,放肆的将头埋在那团温热之中,睡得愈发安稳了。
在安稳中她做了个梦。
梦里是许久未见的父亲顾荣山。
梦中的她年纪还很小才堪堪到父亲膝盖的位置,她仰着头,看父亲与客人聊天。
“为什么不回家,让你太太跟孩子一起受苦何必呢。”客人摇头叹息。
“在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做工具就不苦吗?”父亲不以为意。
“我知道你不想伤了兄弟间的和气,但是,你大哥他……我们都更希望是你,这是老爷子的遗愿。”
“那份遗嘱还在?”
“我没有权利抹除。”
父亲的脸色骤然变得冰冷,他的目光像利剑一样突然投向她,厉声道:“念远,诗背完了没有?等会儿我要检查。”
说着,顾念远就被牵进了卧室。
门被关上,外面再说什么她都听不到了。
她向来是听话的孩子,自己拿起了《唐诗三百首》坐在床边背诵。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她不断地背诵这四句话,一直背到醒。
醒来后仍有些晃神,床的另一侧已经空了,岑寂不在,顾念远慢慢起身,梦中的古诗在脑海中不断回响。
思故乡,思什么故乡?
她爸爸顾荣山的故乡?
顾念远甩头将一脑袋莫名其妙的想法甩掉,便见岑寂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已经收拾停当,见她醒了道:“《静夜思》背的不错,念叨了一晚上。”
“做了个怪梦,阿寂,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我爸的死会不会跟他的身世有关呢?”
“为什么这么想。”
“我想不起他说没说过他的家乡了,人怎么可能没有家乡呢。”
岑寂没回答,他慢慢走近牵起顾念远的手道:“这个方向已经我已经派人去查了,现在不用多想。”
顾念远拉着他的手下了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后状态好了不少:“嗯。”
他们在老宅吃了早餐,席上岑家人来的零落,岑宏一家都不在,岑令诚病着,只有沈景芬主持大局,亲戚们客套了两句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岑寂当然没有看望病重父亲的想法,早餐过后带着顾念远迅速离开。
沈景芬回到岑令诚床前便有意无意说起,言语里是对岑寂不孝的埋怨。
岑令诚脸色红润眼神明亮,如果不是盖着厚被躺在床上,实在很难看出他前一天才被气晕。
“阿寂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不用放在心上。”
“老爷子,咱们真的要放弃老二?”
“景芬,从一开始我就跟你说过,我需要的不是老二,推老二只是权宜之计,你怎么还可惜上了。”
沈景芬叹了口气:“老二确实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但好在听话,岑家这些孩子里还是他最乖。”
“是啊,按说老四也乖,但老四没志气干不成大事,也就老二勉勉强强还能推一推。”
见岑令诚眉间带着一丝伤怀,沈景芬道:“老爷子,清钰是不是太年轻了。”
“他马上就二十八了,哪里年轻。”
“之前他撇的那么清,现在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闻言,岑令诚冷笑了一声:“是你没看透他,包括岑宣在内,我的孩子里,最像我的就是清钰。”
他耷拉的眼皮下浑浊的老眼闪出一瞬精光:“当初为什么选老二,还不是为了逼他回来,说起来我还该谢谢阿寂,要不是他急着给阿宣报仇,急着让阿宏去死,我这步棋未必能这么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