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刺耳的闹钟响起。
在这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间里,疲惫的李安健一边剧烈的咳嗽,一边用手肘艰难的支撑起上半身,而后缓慢的翻身。闭着眼睛,伸出手拍打了一下让他厌烦的闹钟,叮铃声即停止。
李安健缓缓舒了一口气,茫然的抬起头仰望着发黄的天花板,由于高度近视又没有眼镜,看着斑驳的天花板,仿佛注视着星空,陷入沉溺的思考之中。
二十八年的人生汇集成一幅幅画面,在脑海中闪烁。
顶着四十度的高烧,推着环卫车到处收垃圾,污秽流的满身;
冒着暴雨送外卖,车被偷,顶着风雨,狂奔五公里,为了准时送餐;
一个人靠在医院的床边,仰着头,欣赏着窗外新年的烟火;
付不起房租,而住在桥洞中,在冷风的呼啸下瑟瑟发抖。
..........
无父无母,前十六年在福利院长大,之后在老师和领导的鼓励下,勇敢的走出了福利院,开始于社会漂泊。没有特定技能,只能靠着勤勉努力而勉求温饱。
小房间的书桌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瓶瓶罐罐的药瓶,拿走了他绝大部分的积蓄。
药瓶下轻轻压着医院的诊断书,诊断书的末尾刺目的书写着肺癌晚期。
桌面上贴着工作时间安排表;
4:00-6:00 跟着环卫小组去收垃圾桶;
6:00-8:00 早餐店后厨帮忙;
8:00-9:00 通勤上班
9:00-11:30 上午工作;
12:00-4:00 送外卖;
14:00-18:00 下午工作;
18:00-22:00 酒店后厨帮忙。
留下的睡眠时间满打满算也只有六个小时。
李安健消瘦的脸颊泛着点点苍白,明显的营养不良和长期的病痛折磨,让一个小伙子看着有着女子的柔弱和清秀。
不知过了多久,李安健突然深深的吐了口气,嘴里嘟囔着“好累啊.................身上好疼..................头也好晕.....................爸、妈........................我好想你们.......我真的有好好努力的生活!...可..........可我.......”
“我能去找你们么”
俄顷,李安健的眼神透出坚定。
“我要怎么做呢,跳楼?算了吧砸到人就不好了,再说噗到地上,环卫工多难清理啊,我做环卫工的时候,就最烦黏在地上的垃圾”
“煤气?........不行,合租房别祸害了室友,上吊?别了吧,这房东房子还得要呢”
如此胡乱的思考着,陷入了半梦半醒间。李安健想到儿时福利院后山山沟里,大树旁的一口古井。
儿时的李安健,由于多病,辗转在医院和福利院学校之间,没有朋友,偶然的一次学校组织游玩后山,发现了这口古井,上课时听老师说过,传说,井通向阴间,对着井里说话,阴间的人能听到,把孩子们吓的看着井就绕着走。只有李安健不一样,他神色惊喜,期待着下课,冲向古井,因为他又一肚子的话,要通过古井说给那边的爸爸妈妈听。
自此,李安健没事就跑到古井旁,抱着突出的井口,把头探到井口,还生怕另一头听不清他说的话,每次都要垫着脚,把头往井内使劲凑,全然不顾井边的青苔和泥土。
“爸爸 妈妈,今天老师说我的字写得好看,老师还说字体是会遗传父母的,不知道我的字是像妈妈还是爸爸呢,哈哈哈哈”
...........
“今天,老师教我们画画,我有很认真学哦,院里的奶奶说还记得你们的样子,我让奶奶给我描述,我把你们都画下来了呢...................也不知道像不像” 小安健一遍说着,手里还攥着刚画的肖像。
..................
“爸爸 妈妈,福利院的奶奶说我姓李,因为我长的很小,所以叫我小小。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我想长的大大的,福利院的奶奶总说平平安安最重要,我也想和其他小朋友一样健健康康的,所以我给自己起名---李安健,怎么样,你们喜欢这个名字么。”兴奋的向井中喊去,无比期待着回音。
...............
半梦半醒间,沉沉睡去。
翌日,早上六点,李安健打包好了一点行李,把卡里的三千多元的现金全部取出,准备返回福利院。一路颠簸,六小时后,终于到达了福利院,去看望了院长和之前的老师,又准备去找院里原来对他非常照顾的老奶奶。
走出福利院大楼,李安健注意到大楼的墙边站着一位看上去只有四五岁的小女孩。
戴着墨镜,一边摸索着外墙,一边沿着外墙慢慢向前挪动。
在福利院生活的经验,让李安健知道这应该是一位失明的孩子,便走上前去关心的问道,“小妹妹,你要去哪啊,我牵你过去吧。”
“谢谢哥哥,我想去楼边的长椅。”女孩软软的回答。
李安健牵着女孩一路送到长椅,让女孩坐下后,刚准备转身离去时。
“小哥哥,我现在面朝西边么?我想.....朝着夕阳。”
李安健没有多问,牵着女孩转了个方向。
“老师说夕阳是世界上最美的风景,我希望如果我的眼睛能恢复,能第一时间看到夕阳。”女孩轻轻的说着。
李安健看了看女孩略带苍白的小脸,索性也坐在了长椅,欣赏起了夕阳。
女孩感受到李安健坐到了身旁,开口问道“小哥哥,你能描述一下夕阳么。”
李安健,紧紧的盯着夕阳,无数的形容词从脑海中闪过。
“红色,耀眼的红...如同...一条长长的红色丝巾”
“什么是红色,丝巾长什么样的呢。”,女孩好奇的追问。
李安健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女孩仿佛知道自己的问题给李安健造成了困扰,便没再追问,微微的抬着头,朝着夕阳。
远处,一位老奶奶拄着拐杖,向着长椅走来,李安健认出了奶奶,冲着挥了挥手。
老奶奶慢慢走近。
“是小小啊,十多年没见了啊,你长高了啊,还是那么瘦呢,你这些年...........过得好么”
李安健,面露苦涩,没有说话,静静的摇了摇头。
奶奶没有再说话,默默的坐到李安健和小女孩的身边,三人依靠一起,平静的看着天边慢慢显露霞红的夕阳,宛如油画;
“这夕阳啊,从这边落下,又会在另一边升起,可太阳...............还是那个太阳。”,奶奶轻轻的呢喃着。
奶奶的声音将李安健从恍然中唤醒,眼看着夕阳将落时,李安健告别了老奶奶和小女孩,把所有的现金塞给奶奶。便匆匆的向后山跑去。
没注意老奶奶的脸上,挂满了泪水。
一路熟悉的弯绕,很快找到古井,它还是静静的坐落在大树旁,除了多了一些杂草和井边的裂纹,没有半点改变,李安健,面露微笑,仿佛回到了怀抱,安心畅洋。
没一会,清理完杂草,李安健郑重的跪在了井边,手里捧着十几个硬币,将额头深深的地靠着井口上沿,仿佛祷告般的呢喃着,“爸妈,我来看你们了................我真的好想你们.....这十多年,我真的好累...好累...,我现在的身体,没有多少时间了。我可以去找你们么............爸妈,真的很对不起,没能..好好的过完这一生..........我向你们保证,如果...有来世,我一定.......好好活”
“真的对不起”
李安健跪在井边簌簌的颤抖,眼角不断的滑下泪珠,落到井边泛起点点灰尘,浸润泥土。
将手里的十几个硬币,投入井中,仿佛是个许愿池。做完一切,又向着身后的大树磕了几个头,转身投入井中。
不知下落了多久,李安健紧闭双眼,感觉到自己被井水所包裹,竟没有感觉到冰冷,窒息感随之而来,意识也慢慢的开始剥离。
而他不知道的是,此时井内的井水开始剧烈沸腾,不断旋转形成旋涡,青光乍现,犹如夜晚的明月,传出心跳般律动的嗡嗡声,忽明忽暗。老树枝条迅速延伸,仿佛若干条触手,包裹着井口,覆盖住了整个古井,又犹如脉络般,将断断续续的青色能量输入井中。
天将微亮,老树抽回枝条,古井无波,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就像这世间从未存在过那位清瘦坚毅的少年。
李安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