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监在限期之内查阅了整个上京城的宗室、贵戚的户籍,为了以防万一,甚至调阅了上京城的民籍,终于将壬寅年己卯月壬申日所出生的人口一一列在了名单之上,掌监李哿不敢怠慢,第一时间便进到宫内,向元亶汇报。
“皇上,此乃全部壬寅年己卯月壬申日所生之人的名单,请你过目。”
元亶还没等翻看,便问道:“里面可有元功?”
李哿赶忙回道:“回陛下......没有,元功上将军是壬寅年丁卯月丁巳日丙午时出生,皇室玉牒当中有明确记载。”
元亶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但隐约间又觉得哪里不对。
他随手翻开了那份名单,排在首位的竟然是元弼的长子元亨,刚刚舒展的眉头顿时再次纠结了起来。除了元亨之外,还有燕王之子元恪,文征公之子宋清,后面还杂七杂八写了一些百姓的名字。
“就这三十八人吗?”
李哿恭敬的回道:“是,陛下,上京城二十年前的那天就只有这三十八人,其中还有十多个已经故去的,臣在名字底下标注了印记。”
元亶心底泛起了嘀咕:“元亨,好堂弟,怪就怪你生的地方和时辰不对,既然你父亲要去了,你去阴间尽孝也是应该的。”
思考再三,他拿起了朱笔在元亨的名字上画了个圈,随即又将其余宗室子弟也全都勾了起来,这意味着这些人的人生也就此终结了。
“梁珫。”
“奴才在。”内侍总管梁珫走上前来。
“元弼走到哪了?”
“回陛下,即将到达南京城了。”
“唔,还没有什么意外吗?”
梁珫一怔,回道:“陛下,夜枭首领之前报告说,在元弼进到南京城后,三日内便会暴毙,是需要提前吗?”
元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神中充满杀意的说道:“既然早晚都要死,那又何必拖那么久呢?还有......”
他将李哿呈递的名单交给了梁珫道:“元亨思念其父亲,让他去陪葬吧。其余众人让京兆尹寻个由头,都杀了吧。”
“是......”
元亶说话时语气平和,杀人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般轻松,让梁珫听的惊出一身冷汗,他接过名单后稍稍扫了一眼,见上面没有自己所担心之人,这才退了几步匆匆离开了御书房。
三日后,那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令敌人闻之色变的都元帅元弼,半夜时分突发中风,死于北野南京城。一时间北野内外震动异常,就连皇帝元亶都哭的"撕心裂肺",决定辍朝三月,为元弼守孝。与此同时,那个与元弼当了一辈子老对手的南诏于翔,也同样的被南诏皇帝冠以谋反之罪,连带家小七十一口全都被赐死。
处斩那天,南诏宰相张德奇亲自监斩,他走向被五花大绑的于翔面前,假惺惺的问道:“判将于翔,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于翔飘动着胡须,不住的摇头道:“张德奇,你终于得逞了,我死无所谓,但我南诏再也不会有收复中原的机会了。”
张德奇叹了口气,低声回道:“你真以为是我要杀你吗?”
“不然呢?你我为政敌十八载,谁都清楚对方的存在意味着什么。”
张德奇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于将军啊于将军,你到死都没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我们的皇帝会看重疆土收复吗?他看重的只有四个字:国泰民安。你三番五次的要北伐,劳民伤财,让多少家庭生离死别,就这一点你就是他们眼中的罪人。”说罢,他指了指处斩台下稀稀疏疏的围观人群,续道:“看到了吗?这些就是你所爱戴的百姓,有几个是来给你送行的?又有多少是来看热闹的。到了那边别恨我,我不过是一只替罪羔羊罢了。”
于翔点了点头,问道:“你难道不怕后世人千夫所指吗?”
张德奇哈哈一笑:“又如何?我和你最大的不同就是,我忠诚于主子,而你只忠诚于名声,你今天的结果就是太在意名声所引发的。和你最后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吧,我张德奇佩服你的执着,但我真看不起你那虚伪的面孔。”
“我虚伪?”
“嗯,太虚伪了,回忆一下你这辈子吧,除了喊的口号很响亮之外,又有什么值得显摆的功劳呢?也许后世史官会把你夸上天,甚至写下你多么勇猛,多么爱兵如子,但想想结果,即便南诏赢了所有战役,却没得到一分土地,反而向北野称臣纳贡。这不是自相矛盾吗?而我,张德奇,即便被史官写成混蛋忘八端,又如何?在我的治下,南诏人人有钱花,人人有饭吃,不再有战争,不再有生离死别,这才是我的抱负,我实现了,你没有。”
于翔此时才有所醒悟,叹气道:“真的是他要杀我吗?”
张德奇叫人取来一盆清水,用毛巾蘸了,为于翔擦洗了一下脸上的污渍道:“如果他不想杀你,我就算冤枉你一百次,你也死不了。如果他想杀你呢,一封莫须有的仿函,便会要了你的命。还有,你一家七十多口为何都得死?说白了,那是他心虚了,只为了以绝后患。”
于翔点了点头,无奈的笑道:“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张德奇默默的闭上了眼睛,最后一次询问道:“于将军还有所托否?”
于翔遥望了一眼身后的所有家小,道:“真的不能给我于氏一族留一点血脉吗?”
张德奇叹了口气:“若是留一人,我在历史上定会被遗臭万年。不过......既然于将军开口了,若是不同意的话,你会含恨九泉。我张德奇是坏,但也并非是不近人情之辈,今天就冒死做个好人,你在所有子嗣当中挑选一人,我保他便是了。”
于翔有五个儿子,这时候让他做取舍,简直比锥心还痛。
张德奇见他犹豫不决,便替他做了决定,高声喊道:“于翔之幼子于霖,年小无知,与于翔谋反之事无干,遂带回监管!”
“是!”几个刑部小吏走上前去,将于翔最小的儿子于霖从待斩首的人堆里提了出去。
于翔微微一笑,终究是保住了自己的一点血脉。
张德奇抬眼看了看昏暗的太阳,见时辰已到,于是走回到台中央的书案前,伸手抽出了火签,高喊道:“送于将军......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