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林旭将尚在口中，还未嚼碎的苹果吐了出来。
什么情况？
林旭抬头看了范彬彬和杨密一眼。
见她们隐隐又要对立的气势，就有点无奈，明明已经表明态度了。
没有说话，而是先将手中苹果艰难地吃完，然后推开范彬彬欲要上前帮忙的动作，抹了抹嘴。
林旭看着两人，静静注视。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小动作更是不断。
虽然最终获利的是他，但林旭对此却并没有觉得有多好。
他又不是渣男，更不是需要靠别人为自己而争风吃醋，会有所开心。
不需要！
还是那句话，这里是片场，是严肃的地方。
不是处于港岛早期的娱乐时代。
纵使别人为所欲为，可在这个地方，林旭已经立下了规矩，只要想在这里干活，那就必须要遵守这里的规矩。
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
林旭眯了眯眼睛，看着眼前的两人，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沉声道：“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很闲？亦或者觉得自己的演技有多好？你们现在这样真的让我很愤怒，乃至痛心。
我在这里最后再说一遍，在这里，你们要将所有不符合片场的复杂思绪都给我压下去，一心一意研究表演才是让我乃至以后的你们更满意才对，而不是今天给我送点水果、点心，明天给我递一杯水，或者擦嘴。我告诉你你们，我不需要。”
范彬彬和杨密对视一眼，都低下了头。
可这还没完。
正当以为林旭已经说完的时候，林旭却直接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们，清冷的声音让她们有些失神。
“在这场电影没有拍完之前，如果再让我看到你们继续像这样无止无休的明争暗斗下去，不好意思，这个片场不适合你们。不对，是我这间破庙容不下你们这两尊大佛！”
说完，林旭就径直走了出去。
他想要冷静冷静。
或许在场的所有人看到这里，会以为林旭实在是不解风情，活脱脱就是个榆木疙瘩。要是换做自己的话，他早就左拥右抱了。
呵，多么让人鄙夷的想法。
林旭没有在意，而是走到门外，坐在台阶上面。
面对冷风，他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然后抬起头，看着天空昏暗昏暗的，好像是要下雪。
身子蜷缩的更深了。
现在的目标就是将这部电影拍好，至于爱情什么的，先放到一边才对。
剪不断理还乱。
吐着哈气，林旭跺了跺脚，脑子更清明了。
假使一个欲要翻身的男人整天痴迷女人，每天欲望缠身，夜不能寐。林旭相信，那个男人能翻身肯定是痴人说梦，因为女人不仅会让他脚软，而且身体也会变得越来越虚弱，精神愈发憔悴，乃至最终志气消弭，与凡人无疑。
别说翻身，他起身都难。
所以要想改变自己，那就形成自律的性格，不能拖延。先给自己定个小目标，每天进行相关训练，研读。
要知道，没有姑娘永远是十八岁，但永远有十八岁的小姑娘。
只要你能成功，什么得不到？
现在要做的事是好好提升自己，而不是沉迷女色当中。
前世的记忆太过深刻，现在老天能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定要格外珍惜。
以梦为马，不负韵华。
思索着，林旭突然发觉后面有人走了过来。
他往右挪了挪，努力腾出更多一点的地方。
却没想那人直接就坐了下去。
看着他的脸庞，林旭愣了一下，随即温声道：“晓铭哥，是有什么事吗？”
“没多大事，就是看你一个人在外面受冻，索性就过来陪陪你。”
“哇，好感动啊。”
“是呀，真的挺冻。”
黄晓铭感叹了一声，随后的动作就跟之前的林旭一样，格外一致。
燕京的风是真寒啊，跟刀似的。
他扭头看向林旭的脸，突然笑了笑。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来到这个剧组，就感觉很不一样。经过几天的相处，他觉得这里没有太多的等级之分，每个人都一样，最有趣的是....
就在昨天，一个根本就没有多少戏份，甚至可以说是跑龙套的人，居然能直接跟林旭提意见。
更荒诞的是，林旭听下去了，而且还主动的承认了错误。
现在想象，是真的不可思议。
想他自从踏入娱乐圈以来，有几个导演能这样？
听从跑龙套的建议，吃和群演一样的盒饭，从始至终都是一丝不苟。
更有趣的是，自从来这个剧组之后，他发现林旭身上的衣服永远都是整洁如面，外套的拉链或者扣子永远都是拉上，乃至扣上的。
可要这么说的话，林旭要有强迫症还能说的下去，可看他平时随和的态度。
很显然是刻意的。
黄晓铭有点好奇，他看着林旭，发出自己心中藏匿许久的疑惑：“林导，能告诉我，伱为什么要这么拼吗？”
“拍电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说人话。”
林旭长叹一声：“只有失去，才能懂得珍惜，只有渴望，才会更加努力。我失去的东西太多了，我实在是找不到不努力的理由，而想要成功，只有改变自己，然后不由余力的奋斗下去。”
现实是残酷的，他无时无刻不想让人们匍匐在他的脚下。
可林旭却不以为然。
或许，林旭也战胜不了现实，但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做好自己的每一件事。
如果现实想要让林旭匍匐在他的脚下，那他就必须先杀了林旭。
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而胜利者——
只有自己。
黄晓铭脸上的表情动容了，他看着林旭，认真道：“确定吗？哪怕途中会遇到艰难险阻，甚至会遇到不公平的待遇，也会继续这样的走下去吗？”
“会。”
“值得吗？”
“值。”
“虽九死而无悔？”
“虽九死而无悔。”
黄晓铭有点不相信，他用力拍打林旭的肩膀，势要看出林旭脸上畏缩的姿态。
可随着力气越来越大，沉闷的拍打声愈演愈烈。
林旭依然没有发出闷哼声，原先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身子有微微颤动，但终究回到原处。
看着林旭任然没有变化的眼睛，黄晓铭动容了。
力气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
顿了顿，他惭愧道：“不好意思，我就是想看看你会不会喊疼，会不会骂我。”
“确实挺疼的，以后两天，你的饭后水果没有了。”
“为什么？”
“当然是给我当营养品啦！”
林旭笑着挠头，耿直的很。
场面沉默了下来，黄晓铭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
还挺小心眼。
不过男人的友谊就是这么纯粹，简单而明了，有时候就是短短的一句话，乃至一个动作。
友谊就这么结下来了。
“喂，以后如果还有这样的电影，记得叫我。”
林旭斜看了他一眼，眼中浮现一抹希翼：“能不要片酬吗？”
“我呸，休想！”
“那有什么意思。”
林旭嘟囔了一句，便又沉默了下来。
明明外面很冷，却挡不住那颗炙热且真诚的心。
黄晓铭气势有点变弱，咬咬牙道：“顶多适当降低一点片酬。”
“真的吗？”
“嗯。”
林旭笑了，他从兜中掏出手机，然后当着黄晓铭的面摇了摇，笑容有些奸诈道：“晓铭哥，你可要记得你刚才所说过的话，你也不想让别人以为你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吧？”
就在刚才，正当黄晓铭打他前。
林旭就隐隐不妙，他提前录音，以备自己被打残后可以有个像模像样的证据。
现在嘛....
证据都是小事，主要是他想报报私仇。
黄晓铭当即傻眼，还有这样的操作？
原先还以为林旭是个对电影怀有赤子之心的导演，现在看来...
这小子一肚坏水啊。
黄晓铭无语的摇了摇头，正要起身离去，不再看他。
岂料林旭却一把将他拽下来，“别着急走啊，陪我说说话。”
黄晓铭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
“晓铭哥，你觉得一部好电影该是什么样子？”
“嗯...我觉得最起码得是《英雄》、《霸王别姬》、《活着》那样的电影。哦，像一些文艺片也不错，不过就是不要太复杂，不然云里雾里的，捉摸不透。”
“切，伱就说你看不懂不就完了。”
林旭瞥了他一眼，瞧这不是挺懂的嘛。
似乎是被瞧出了端倪，黄晓铭怒了，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只能小声不贫道：“我也没有办法，这不是还人情嘛。再说了，赚钱嘛...不寒碜。有钱不赚那才傻呢...”
也对，谁有钱不赚啊？
林旭点了点头，适当的恰点烂钱，虽然挨了骂，但最起码能多挣点钱，能给父母多买点营养品。
可悲的不是恰烂钱，而是没挣着钱还挨骂的，那才惨呢。
唉……
林旭低下头，叹了一口气。
说到底，还是钱闹的，在这物流横欲的社会，什么最真？
钱最真啊。
在这几年，基本所有哪怕是有那么一点点志向的导演，都会拍那么点人间真实。
就在前两年，贾樟科拍了一部记录片，《排骨》。
就表达了里面的观点。
可是——
钱的最后，还是有那么点人间温情的。
林旭抿了抿嘴唇，随即抬头对着黄晓铭道：“你看过那部电影吗？”
“什么电影？”
“《那山那人那狗》。”
“听过，没看过，我很忙的，挤不出时间。”
“我靠，这部电影你都没看过，真是个土鳖。”
林旭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整天到头就知道赚钱，却不知道多看看别人优秀的作品。
真是坐井观天，夜郎自大。
不过谁让自己心善呢，林旭终究还是耐心的说道：“其实你可以去看看的，里面的故事很温馨，画面也秀丽，好看的很。”
“真的？”黄晓铭有些狐疑。
“我去，你不相信我？”
“呃……”黄晓铭下意识摸了摸鼻子，不敢看他。
毕竟总不能当面说不相信他吧，那多打击人啊...
“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好好好，我相信你还不行吗？”
“你....”
林旭瞪大了双眼，心中的郁闷之情难以填抚。
狠狠的瞪了黄晓铭一眼，最终只能憋屈讲解起，霍建其导演的作品。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因为电影的核心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人们了。
那山、那人、那狗。
那山是指湘西偏远山区的风景秀美，清秀淡然，富有诗意的静宜美。
那人是指所有国人心中本质的那一抹亲情，更是牵绊，富有真心的朴素美。
而最后的那狗，个人认为。
那就是人们交流时，最真诚、淳朴的感情，是富有沉甸甸人情味，亦为内心美。
听着林旭的讲解，黄晓铭也不由的深思。
真当快说完时，岂料一阵狂风忽来。
林旭冷得直打了个哆嗦。
双肩毫无征兆的抖了抖。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看着还在沉迷其中的黄晓铭，眼睛转了转，促狭一笑，然后猛地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回房间。
实在是太冷了。
黄晓铭愣了一下，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成这样了？
看着林旭的背影，他顶住燕京的寒风，想要听完最后的那点部分。
忽然，他想到了林旭刚才的笑容。
这才明白，林旭是故意的。
黄晓铭迅速站起身，追到林旭的后面，不顾别人诧异的目光，追骂道：“妈的，你倒是说完啊，特娘的，今天不说完，老子提刀剁了你！”
“哈哈哈，想知道结局自己去看啊，你要我说我就说，你这样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啊啊啊....”
林旭在屋内跑着，脸上得意笑容久久不散。黄晓铭在后面追着，最终还是废了好大的劲这才抓住了他。
可是面对黄晓铭拷打，林旭就是不说。
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没有办法，黄晓铭终究还是败下阵来，只能等下班后，让助理给自己找到《那山那人那狗》的光碟。
……
下班后，十点。
黄晓铭在酒店看完了《那山那人那狗》。
此时，他躺在沙发上，心中却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当中，整部片子都看完了。
然后....
黄晓铭惊惧的发现，没有林旭的讲解，他居然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