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述定定看向傅寻,几乎没有片刻迟缓,就冷冷开口道:
“介意。”
他摸不清傅寻这个人,朝廷的官员他多多少少都调查过,是清流之士,或是藏污纳垢之人,都会存在蛛丝马迹。
当初他让敖怀将信件交予御史大夫左宏义,也是对左宏义的底细十分清楚,对他的人品足够信任。
而丞相傅寻,虽然位列百官之首,但这个人做事不留任何痕迹,整个人干净得有些古怪。
傅寻见萧述此刻看着他的眼神充满冷意与提防,耸了耸肩,说道:
“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担心,阁下在这蛮荒之地,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何况身边的人呢。”
听到这,沈时安终于忍不下去了,心道,这丞相脑子有病吧。
嘲讽她就算了,还嘲讽她的员工。
她脸上瞬间带上几分愠意,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傅寻与萧述中间,高声道:
“傅大人,我阁里的人,就不劳您费心了。”
她的嘴角轻弯。
“倒是丞相大人您,多加注意啊,不要到时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朝廷这边拿我们问罪,您说是吧。”
符昀见着此刻的场景有些剑拔弩张,而自己好像成了那个万恶之源,犹豫再三终于出声道:
“那个...不麻烦傅大人了,我和士兵们住一起就行了。”
话刚说完,便忽听闻楼下传来异动。
朐成荫的女儿朐昭昭正拿着手绢擦拭眼泪,她面容还有些惊魂甫定,正不断用手轻抚胸口。
而朐成荫见贵客刚住下,刺史府内就发生了命案,心下正觉得忐忑。
朐夫人也慌慌张张地从卧房走了出来,见朐昭昭仍在哭个不停,拧了下眉,说道:
“别哭了,一个丫鬟而已,不要在贵人面前失了仪态。”
朐昭昭见着继母出来,立马收了哭声,只剩肩膀仍在不停地抽动。
“发生什么事了?”傅寻问道。
朐成荫连忙答道:“丞相大人实在是不好意思,耽误您休息了,府内出了点小事情,我们能自己处理的。”
沈时安见这个朐成荫似乎有意遮掩,便走到朐昭昭的身旁坐下,柔声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朐昭昭抬眸看着她,眼中还尽是惊惶之色。
但见眼前的女子态度真诚,便颤抖着声音回答道:
“阿辰死了...就在刚刚,她说出去拿东西,便一直没回来,我出去寻她,发现她倒在外面的走道里,地上全是血迹...我不敢走近看,但隐隐约约间好像觉得,她的头没了!”
头没了?
沈时安心下一惊,这种杀人单取头颅的手段,难道与最近“杀人祭鬼”的风俗有关。
朐成荫见朐昭昭已把事情全盘托出,面色瞬间有些难看,心里也暗骂朐昭昭不会行事。
本来朝廷就派人来镇压此事,刺史府内就先出了命案,这岂不是把疑点首先引到了自己头上。
“丞相大人啊,这个丫鬟呢,素来就手脚不干净,经常在外面干偷鸡摸狗的事情,眼下估计就是单纯被人来报复了...”
“你胡说,阿辰没有。”朐昭昭立马出声反驳,脸上的泪痕还未干。
阿辰是自小就陪在她身边的的丫鬟,向来老实本分,如今死的不明不白,而朐成荫却只想将大事化小,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赶快回屋去。”朐成荫厉声说道。
“爹爹...”朐昭昭想说些什么,又欲言又止。
房屋内静默了一瞬。
沈时安觉得这个朐成荫有些奇怪,朐昭昭作为她的亲生女儿,在遭遇如此惊吓之后,他非但不安慰两句,反而对她疾言厉色。
而站在朐成荫身侧的朐夫人,同样自始至终不发一言,丝毫没有帮朐昭昭说话的意思。
朐昭昭看了朐成荫一眼,见他正皱着眉使着眼色让自己离开,面色难看至极。
无奈之下只能起身离开,但还未走到门前,身后便传来女子婉转明亮的声音。
“朐大人,此案可能与近来之恶俗有关,您公事繁忙,就交给我们来处理吧。”沈时安见朐昭昭在朐府的处境竟如此艰难,心中不忿,遂站起身开口道。
朐成荫愣了一下,看向站在沈时安身后的傅寻,似在征询他的意见。
只见傅寻也点了点头。
他心道这件事应该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只能交给他们处理了。
便抬手示意让他们前往今夜的作案现场。
一行人走到屋外的走道处,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便瞬间扑面而来。
只见地上,墙上都有喷射而出的血迹。
走道的拐角处,躺着一个没有头颅的女尸。
那女尸手里还拿着一本画册子,应就是朐昭昭所说的阿辰要出去拿的东西。
萧述俯身观察着阿辰的尸体,低声说道:
“刀口平整,正中关节动脉处,应是一刀致命,并且,手法娴熟,不是第一次作案。”
沈时安点了点头。
傅寻问道:“朐大人,近来是否还有类似的案件发生?”
朐成荫用手扶着额,正不断摩挲着太阳穴,半天没有说话。
傅寻斜睨他一眼,又出声提醒道:“此事事关国家安危,朐大人,可需好好想想。”
朐成荫猛地一拍脑袋,说道:
“是有一件类似的事情,三日前,有个人到到府上来,说她的女儿被人砍了头,只剩下尸身。”
“那家人住在哪里?”
“在...仁寿路二号。”
看来此案的确与“杀人祭鬼”有关,阿辰可能还并非最后一名受害者,说不定还会有其他的女子遭殃。
必须要尽快揪出这个人以及背后的团伙。
刺史府二楼客房内。
萧述见沈时安回房间后便一直没有说话,而他这边又看不到屏风对面的情况。
心下踌躇半天,还是没忍住出声问道:
“少阁主,是...被吓到了吗?”
沈时安答道:“没有。”
虽然阿辰的尸身的确有些吓人,但她其实并未往心里去。
既然已经做好了行走江湖的打算,便要习惯面对这类血腥的场景。
她此刻心中想的,却是关于朐昭昭。
她自觉小时候不是个乖孩子,但仍是在父母的关爱下长大。
但经历今晚发生之事,她心下不禁怀疑,世界上竟真的存在这样的父母吗?
她无法想象如果自己生在一个得不到父母疼爱和关心的家里,该如何自处。
见萧述此后没再言语,沈时安便也出声问道:
“萧公子,害怕吗?”
“不怕。”萧述答道。
亲眼看到过肖府血流成河的场景,又怎么还会害怕。
沈时安又说道:
“没事,我会保护你的。”
萧述心头一怔,嘴角却缓缓勾出一丝波纹。
又听得屏风对面喃喃说道。
“我欠你的钱,这次回去后,应该就能还上了。”
“好。”萧述柔声回道。
此后屋内便再无言语,只听得窗外萧瑟的秋风呜呜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