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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司空家(1 / 1)


司空南八岁时,司空煜还只是刑部的侍郎,他作为司空煜的长子,自然是被寄予丰厚期望。

但他小时候一坐在书桌前便浑身不自在,看着那些书本上的文字总觉得密密麻麻,看不进去。

独独喜欢摆弄一些小木剑、小木刀这些东西。

司空家虽然作为文官世家,司空煜却常常说他,没有遗传到一点司空家的血脉。

他也不在意,每当司空煜上朝时,他就会在府内偷偷练习打拳、射箭,而他的母亲崔晗烟总会在一旁静静看着他,替他打掩护。

他曾经不解问母亲,为什么他一定要读书,一定要考试,难道除了读书这条路,就没有其他的出路吗?

而崔晗烟总是会轻轻抚摸着他的头,柔声说道:

“我们的阿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走哪条路,我都相信会有一番建树。”

“可是爹爹...”

“爹爹让你走这条路是因为他走过,但不一定就适合你啊。”

崔晗烟的话就像一阵轻风,抚平他内心的彷徨,也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所要走的道路。

但也就是那年,崔家覆灭,满门抄斩。

大理寺和刑部同作为瀛国的司法机构,大理寺负责定罪与量刑,刑部负责复核与执刑,二者分工明确,相互制衡。

司空煜身为刑部侍郎,他却亲手扔出对自己妻子的斩首令牌,而刑部本身具有复核权,有将案件发回重审的权力,却自始至终都无人行使。

因着崔家所犯之罪为十恶重罪,株连九族,斩立决的刑罚又是由皇帝亲自核准,就算司空煜以一己之力操纵刑部发回重审,不仅不会有任何改变,还会被御史以包庇罪上书弹劾。

何况,他根本没有力量,也没有权力。

行刑前的那一晚,司空南在司空煜的屋外跪了一夜,他不断哭喊着,罪不及妻儿,母亲已经嫁入司空府,为什么行刑的名单里还是有她,为什么不发回重审,为什么不复核。

那一整夜,司空煜都没有给他开门,也没有回应他一句话。

但他房间内的油灯,同样彻夜未熄。

司空煜虽然在意权力,在意官职,可陪他相知相识走过十五年的妻子,他又何尝不在意,何尝不心痛。

但他身在这个职位上,有些事情,便注定要割舍。

皇帝那个时候就在等着他的反应,但凡他有什么动静,不但救不了她,反而会将矛头直指司空家。

到时,连累到他自己也就罢了,他更担心年仅八岁的司空南。

他儿子的未来,谁又来为他铺路?

他又该何去何从呢?

而在当时年幼的司空南眼里,他什么也不记得,只记得,他在父亲屋外跪着的那一夜,身心俱冷。

以及母亲行刑对他的最后一笑,和她眼角似有似无闪烁着的泪光。

他的母亲还没有看着他名扬天下,看着他为国家建功立业,看着他驰骋疆场。

甚至,还没有看着他长大。

就那么陨落了,陨落在了与平常没有什么差别的一天里。

他回到家,看到母亲曾经偷偷给他买的各种小武器、小秘籍,终于泣不成声。

他将自己锁了很多天,自那之后,他便更加不服管束,整日混在外面,不回府中,也不思读书,同时练就了一身好功夫。

司空煜原先还会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后来,像是彻底放弃一般,再也不管他了。

没过多久,司空煜被擢升为刑部尚书。

沈时安察觉到司空南此时身上生出的森森冷意,便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何况,你之后不是也知道你爹的苦衷吗?”

“知道了又怎样,他当时没有作为就是没有作为。”

他在微不可闻间叹了口气:“况且,这么多年的隔阂,岂是在一朝一夕间就能够消弭的。”

他之后并不是没有意识到,他爹作为朝廷的官员,有些事情,不是他不想为,而是不能为。

朝廷远比人们想象的肮脏,即使是大理寺亲自拟定的法律,都可以随意被打破,只因那大理寺卿吴德庸是皇帝的大舅子。

罪刑法定,实际上是罪刑人定。

沈时安就这样继续轻拍着司空南的肩头,每次只要提及到他娘的事,他就会瞬间收起平日的放荡不羁和桀骜不驯,就像现在这样只是沉默坐着,一句话都不说。

静谧的夜晚里,星星点点的萤火虫自草丛间飞出,点点萦绕在山洞口前的两人身旁。

远处的柏树下,萧述静静地看着山洞口的两人,良久都没有移开视线。

敖怀看了眼那边的情况,又偏头看了眼萧述,见他始终不发一言,终于没忍住开口问道:

“公子,看样子...沈姑娘已经没事了,您还要在这站多久啊?”

萧述微微一怔,是啊,她已经没事了,他还在这里做什么呢。

才淡淡道:“没事,回去吧。”

青云寺风波平定后没几天,沈时安便听闻那夜她对门的女子自缢了。

等她赶到那女子家中,便只看得她的丈夫正呆呆守在灵柩旁,神情颓然,口中喃喃自语:

“采文你怎么这么傻,有什么事你怎么不跟我说,我怎么会怪罪你,我只会怪你不同我说一句话,便留我一人在世上。”

他的手里捏着一张纸,上面是吴采文自缢前亲手写的她在青云寺遭受迫害的全过程。

她自那晚回去后便不言语,他丈夫追问时,她也只是摇摇头,努力从嘴角挤出一个微笑。

三日后,趁着丈夫出门时,便自缢于自己房内。

就如她之前与沈时安说的,她很爱她的丈夫,所以她更加难以启齿告诉他自己那夜发生的一切。

如果说青云寺的那夜是导致她最后结局的起因,那么她对她丈夫的爱和愧疚便成了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就因为她是一个有情之人,才会造就如此悲凉的结局。

沈时安心中也溢满悲恸与愤懑,那女子前几日还在满怀期望地与她对话,如今却只成一具冰凉的尸体。

那污秽龌龊的青云寺,这些年来,究竟杀害了多少无辜的女子。

而他们的丈夫也都无能为力,那寺里的住持与大理寺卿的关系郁州城内人人知晓。

就算在大理寺前击鼓鸣冤,又能有什么用呢。

何况,大部分女子都不会像吴采文这般刚烈,为了保命只能选择继续忍气吞声,给那寺中送金银财宝。

“你妻子的这封信,能否借我一用?”沈时安开口问道。

同身为女子,行于世间本就艰难,她绝不允许再有更多的女子受到青云寺的迫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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