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黄昕鹤从华丽的四柱床醒来时,回忆了好一会儿,才忆起自己并不是在尤利安买的宅邸的女主人床,而是在猎宫的高级客房。
同是四柱床,这个四柱床是偏深色的柚木,而不是象牙白,柱子更粗更男性化,而不是那样精致纤巧的细柱。
这个屋子的装饰风格也是猎宫一如既往的高贵庄重和华丽,黄昕鹤盯着壁炉看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她半夜隐隐感觉有人在她床边冷冷地看着她,她想醒却醒不过来,这会儿她自己检查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异样,也说不出来到底是梦境还是真的……
她怔了会儿,若不是梦,也想不出来会是谁……
会是尤利安吗?
一直没有他的消息令她如芒刺在背,总觉得时间拖得越长越可怕……
可如果真的是他,他会什么都不对她做吗?
即使因为她一直穿着那件无法被脱下的衬裙,他没法真的对她做什么,可他现在应该对她满腹怨恨吧?会不做点什么恶意的事吗?
他不会已经被黑暗侵蚀了吧?
黄昕鹤忧心忡忡地下床洗漱,猎宫也没有侍女,有侍从给她提来热水放在门前,就算是对女士的特殊照顾了。
黄昕鹤吃得了苦,更别说这点小事了,反正她也不穿束腰,不用鲸骨撑,没有侍女有什么关系?自己倒了热水洗脸漱口,自己梳头穿衣,穿好一件象牙白针织加浅棕色绸缎堆玫瑰装饰的长袖裙子,她就推开了通阳台的落地窗。
天气最近有点寒了,早上尤其如此,黄昕鹤刚推门走上小小的阳台,面前尚且有些薄薄的晨雾,往下可以看到战士们正在操练,虽然现在形势混乱,但显然他们已经有了晨练的习惯,并没有打破。
当然,能在猎宫校场操练的主要还是原先就进驻了猎宫的那些战士,不包括后期来的诸侯的骑士和大量的雇佣兵,住在猎宫里的暗夜精灵们也并没有参与,他们觉得人类战士这种操练方式非常愚蠢可笑,自有自己的一套。
食堂依然运营中,当然也只负责猎宫里居住的人,外面几千军队自有他们自己的人生火搭灶煮食,好在这个世界的生产力还是比中世纪的欧洲要略好一点,食物虽然也珍贵,但还不算特别短缺,这几千军队也不是外省诸侯千里迢迢带来的,各家和雇佣军本来就要每天供养的,虽然现在在这里安营,居住在野外,但军需供给并不成问题。
佩尔勒这时候没来食堂,不知道是令人把早餐送去卧室了,还是没有起床,倒是在食堂吃饭的战士和侍从们大都是她以前跟着捷尔特罗斯在这里幽闭时认识的,这会儿看到她就纷纷打招呼,甚至吹口哨。
虽然口哨吹得有点流里流气,但他们眼睛里并没有什么恶意。
有点像当初在翡翠谷时那些跟着塔西斯操练的那些骑士们,虽然能力上差异挺大……但一样精力充沛,生机勃勃。
虽然满心忧虑,看到这样的场景还是令人心情舒畅了些,再呼吸一口凉丝丝的白色晨雾里的空气,就觉得精力和勇气都在缓缓恢复。
和熟人笑谈了几句就吃早饭,吃完了黄昕鹤走出猎宫,去找外头军营里还没处理完的伤员,给他们施加生命祝福,现在没什么军医之类的职业,像伊芙丝那样的治愈类魔法天赋又极为罕见,几乎都是种族加成,并不好找,所以一般这些人都是去买些魔法药剂和普通药剂绷带,受了伤互相处理一下即可。但若遇到重伤,魔法药剂也不见得有多大作用。
而黄昕鹤就是专门找这些重伤者,用生命祝福激发他们的生命力,加快痊愈,减少死亡。
她现在的魔力,终于可以用起生命祝福也不用畏首畏尾缩手缩脚了。
一口气用了七八个生命祝福之后,她才发现佩尔勒早已起床,此刻就在军营中,他正在了解每一支军队的具体情况,分属于哪位贵族,战斗力如何等等,一般这种联军战斗力是比较成问题的,毕竟人多心杂,各自有各自的打算,既有攀比,也有推怠,出力多少很难说。
而除了了解这些,佩尔勒还得弄清楚各位大小诸侯们的心性,势力,各自恩怨和所图,这些就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弄清楚的了,他只是能和他们的接洽中获得一个暂时的印象,再结合以前收集的情报,大体有个安排而已。
黄昕鹤默默跟着他接洽了几个贵族,看着他时而严肃庄重,时而洒脱不羁,挥洒自如长袖善舞的样子,一时也有些沉默。
佩尔勒以前也是很擅长拿捏人心的,只要他愿意,可以让任何人如沐春风,可他虽然不像捷尔特罗斯把冷漠高傲摆在脸上,实际上骨子里也是高傲的,不耐烦的。
他以前最多不过偶一为之,为了短暂的所图,用的是游戏人生的态度,哪里曾像现在,这么用心去经营筹划?
黄昕鹤既为他骄傲又颇感心酸,就多看了他一会儿。
正巧他们从一个贵族营帐里出来,走去雇佣军那边,路途有些远,佩尔勒看黄昕鹤盯着他看,就忍不住回首调笑她:“怎么了?安贝尔?现在才发现我的魅力?……你是不是后悔浪费了当初那么多时光?……”
黄昕鹤没打他,反而叹了口气,说:“我觉得印象里没见过你这么努力认真过,真不容易……辛苦你了,芒突公爵阁下。”
佩尔勒含笑想了想,说:“有过。”
“什么?”黄昕鹤一怔。
“有过这么认真努力的时候。”佩尔勒回忆说,“刚建芒突城的时候。”
他感慨叹息:“那时候比现在还认真努力呢!而且足足努力了三年……不像现在,认真三天就差不多够了吧?等捷尔特罗斯醒过来我就可以甩手不管了……哎呀,当初我建城可是筚路蓝缕,砥砺前行啊……你呢,分不出神来多看我一眼!”说着他飞了个怨怼的媚眼给黄昕鹤。
黄昕鹤受不了他这样,起了一手臂的鸡皮疙瘩,忍无可忍说:“你怎么就那么喜欢怨妇腔呢!……当初,当初也不能怪我啊!你是筚路蓝缕了,我就比你好吗?你好歹只是一座城,我呢?整个大陆!……何况,何况我都那样了……光一个丰饶祝福,就要把我榨干了!”
真正意义上的榨干。
那都是她的生命力啊!
佩尔勒也心疼她:“唉,早知道当初你就不要接受提拉斯的条件,不接受他们的地母之力,他们继续自己供奉着好了,就算灭族,也不是几十年间就会有的事……”
“别这么说。”黄昕鹤提起这位先贤,心里还是难过的,“要是没有地母之力,我们也不见得能战胜黑暗之书。”
虽然说不是唯一战胜黑暗的战斗力,但却是至关重要的。
关键是丰饶祝福能收获整个大陆的信仰力量,才足以镇压黑暗之书当时已经弥布半个大陆的黑暗氛围。
何况,提拉斯也不是不为她难过愧疚的,正因如此,他才不惜用尽自己的力量,付出生命代价送她回家。
两人都沉默了会儿,前面的雇佣军军营已经到了,佩尔勒振作了些,说:“我们也别伤春悲秋了,振作点,眼下也不会有当初那么难的!”